张兰芝回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擦黑。
倒不是她磨蹭。
只是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连着走路带着买东西,时间简直过得飞快。
她拎着两个大网兜往回走。
一个是满满一网兜的香瓜子。
另一个网兜装的是四穗烧苞米和一油纸包的油炒面。
这些东西在一九八三年来说,都算是相对昂贵的吃食。
特别是油炒面,那是用精白面做成的。
讲究一些的里面还会放上炒香的芝麻和花生碎。
要是张兰芝自己。
她可舍不得买这些吃的。
但是想着能让大冰开车休息的空档。
吃个香瓜子,或者冲一碗香喷喷的油炒面。
张兰芝就觉得开心。
紧赶慢赶快到车前。
张兰芝才看见柴玉冰已经一脸黑灰的在摆弄车轱辘。
她吓了一跳。
赶紧快几步往柴玉冰方向跑。
豆干儿刚才就看见了张兰芝。
摇着尾巴迎接。
还主动想帮张兰芝拿东西。
张兰芝来不及理会热情的豆干儿。
呼哧带喘的小跑到柴玉冰身边:“大,大冰,咋的啦?”
柴玉冰回过头。
满脸的汗渍把灰黑色的油污泄得满脸都是。
她一只手拿着钳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字螺丝刀。
抬起胳膊用肩膀处抹了把汗。
张兰芝见状。
赶紧撂下东西。
从兜里掏出来一只手绢要给柴玉冰擦汗。
“别擦了,我这脸上是油,擦了估计这手绢也洗不出来了,就可着身上这件衣服造吧!”
柴玉冰语气之中带着些疲惫。
一看就是已经忙活了有一阵子了。
又扣了几下,还是没弄下来。
柴玉冰叹了口气:“唉,看来真得拆轮胎了。”
“这是咋的啦啊?”
柴玉冰一屁股坐在地上。
扔掉手里的钳子和一字螺丝刀,摆摆手:“车轱辘和刹车盘那不知道让谁给我续上了个自行车链子。
幸亏刚才看见了,要不然跑着车的时候把刹车盘别碎了,咱们怕是要出危险。”
张兰芝吓得脸色发白:“怎么,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
柴玉冰摇摇头:“不知道,车放在朱长河那修,不可能是朱长河干的。
修完了咱们就开走了,应该也不是路上有人使坏,毕竟车不动的时候都放豆干儿看着呢……”
柴玉冰抓抓头发:“算了,不想了,买啥吃的了?快给我整点。”
车头一边微微翘起。
张兰芝也不敢爬车上去。
于是她直接拿了两个香瓜,用手绢仔仔细细擦干净递给柴玉冰。
“哎呀,香瓜子,我最稀罕吃这玩意了。”
这时候的香瓜品种和后世不太一样。
只有铁皮、白糖罐和老头乐。
铁皮是青绿色带条纹的小个头香瓜,甜度高但是产量很低。
白糖罐产量是最高的,黄白色的瓜皮,口感又绵又软。
只是成熟之后很容易开裂。
至于老头乐,属于晚熟品种,皮厚好储存。
不过要再晚几天才会上市。
张兰芝买来的就是稍微有点裂口的白糖罐。
柴玉冰接过来,张开大嘴就咬了两口。
她是真饿了。
本来两人就是中午她睡醒了吃的饭。
开了一下午车。
这会儿又出力。
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大冰,饭盒里有油炒面,我上车把茶缸子拿下来给你冲一碗。”
怕柴玉冰吃不饱,张兰芝想着给柴玉冰再弄碗油炒面垫肚子。
哪知柴玉冰直接拒绝:“别,趁着现在天还没黑,兰芝你给我搭把手,赶紧整完。”
拆轮胎,马常胜教过她。
她自己也实操过。
那是真累啊!
可现在说啥都没用。
只希望轮胎拆下来,不用放气就能把链条抠出来。
要不然可真算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柴玉冰又去拿了拆轮胎用的撬棍和大的拐把扳子。
对准车轮上的大螺母后,一手把着车,一脚蹬在拐把扳子上,然后猛地起身踩上去。
用这猛的一悠的劲儿,将螺母给松开了。
柴玉冰松一个螺母。
张兰芝就赶紧上手用力帮忙拧下来。
两人配合着,差不多用了十来分钟,就把螺母全都拆了下来。
拆螺母好说。
接下来往下撬轮胎才是柴玉冰打怵的活。
她活动活动膀子,让张兰芝往后靠靠。
生怕万一用撬棍没撬好,轮胎砸下来再打到张兰芝。
张兰芝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添乱。
便带着一直围在她们俩身边窜来窜去的豆干儿往旁边走了走。
这么个功夫。
一辆同样拉着木材的货车从两人两人身后开过。
没跑多远,停在路边。
随即一个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的汉子从主驾驶上跳了下来。
他一身全棉的藏蓝色短袖加七分裤。
松松垮垮不仅褪色还有些变形。
脚上一双懒汉子鞋没提上,就那么趿拉着。
一边往这边走,还一边从兜里摸出烟点上。
柴玉冰正在用撬棍跟轮胎较劲。
还是豆干儿先警觉起来。
低声呜呜。
张兰芝回头看去。
见人已经走到近前。
男人嘴里叼着烟,吸了一口。
然后才用手夹着烟一指柴玉冰,声音洪亮问道:“咋的啦老弟?用帮忙不?”
柴玉冰正憋着一口气使劲抬撬棍。
因为用力,一张脸都憋的通红。
她一回头,手上劲儿就有点松懈。
被眼疾手快的男人一下窜上前一步扶了一把。
那男人动作很快。
左手扶上轮胎,右手直接把烟塞到嘴里叼上。
然后一把握住柴玉冰手上的撬棍,向上一别。
轮胎咯噔一个闷响,直接从轴上取下,还在地上微微弹了两下。
“唉大哥,唉,谢谢。”
柴玉冰感觉自己这口气儿差点都没上来。
要不是面前这个男人,自己还不知道要忙活多久。
“哈哈哈,这算啥啊,咱们都是跑车的,在外面遇上事儿互相帮忙呗。
我看你这轮胎也没事儿啊,气儿挺足的,你拆它嘎哈玩意儿啊?”
柴玉冰点点头,然后指着轮胎缝缠得死死的自行车链子。
“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给我车上整这么个玩意。”
男人抻头一看。
裹了一口烟,啧啧道:“挺损呐,老弟得罪人了?缠这玩意这位置,要是不懂车的还真整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