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迷彩。
对于我的“乌鸦”小队而言,青石市郊区的这片富人疗养院,与非洲丛林里的某个军阀营地,在战术层面上并无本质区别。两者都由围墙、监控、以及自以为是的武装人员构成。唯一的不同是,这里的守卫更依赖科技,而丛林里的则更相信AK-47的枪口。
我没有亲自下场。王者从不亲自狩猎,他只需在王座上,等待猎犬将战利品叼至脚下。
我坐在一辆经过深度改装的商务车里,车就停在疗养院一公里外的一处视觉盲区。车内,伊莎贝尔的团队为我架设了临时的指挥系统。一块战术平板上,正实时显示着“乌鸦”小队四名成员的头盔视角,以及被皮埃尔破解后接入的、疗养院内部的监控画面。
屏幕上,代表着安保人员的红点,在一个接一个地变为静止的灰色。没有枪声,没有警报,甚至连一声多余的闷哼都没有。我的“乌鸦”们像四个融入黑暗的鬼魂,用电磁脉冲设备瘫痪局部电路,用神经毒气针剂让目标陷入深度睡眠,用远超这个级别安保所能理解的手段,将这张看似严密的大网,无声无息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一分钟。
平板上跳出一条信息:“国王,通道已清空。笼门已为您打开。”
我推开车门,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我的脸颊。我整理了一下身上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迈步走向那座囚禁着我昔日仇敌的镀金牢笼。这身行头,是我特意为这次重逢准备的。我要让她看看,当年那个被她踩在脚下、连一身像样西装都买不起的“疯狗”,如今,是以何种姿态归来。
别墅内部,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名贵香薰混合的、冰冷而空洞的味道。我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回响,是这栋死寂建筑里唯一的声音。
“乌鸦”小队的队长,一个代号“夜枭”的男人,像影子一样出现在我身后,递给我一个微型耳机。
“先生,目标在二楼的主卧。房间内没有监控,但有音频窃听装置,已经屏蔽。我们有十五分钟的安全时间。”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我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过去那颗破碎的心上。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当我再次站到秦若菲面前时,会是怎样的场景。是她惊恐地尖叫?还是跪地求饶?
主卧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
房间很大,装修风格是那种极致的简约,却也极致的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将室内的一切都映衬得像是一个精致的展品。
而秦若菲,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居家服,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她没有看书,也没有看电视,只是静静地坐着,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凉掉的茶,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是一种被剥夺了所有希望后,才会有的眼神。
她瘦了,曾经那张棱角分明、永远带着一丝清冷孤傲的脸上,如今只剩下疲惫和苍白。曾经那个眼神睥睨、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女王,此刻,真的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迟缓地转过头。
当她的目光与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毯上,茶水浸湿了一小块昂贵的羊毛。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嘴唇无声地开合,脸上血色尽褪。那表情,不是见到了仇人,而是见到了一个本应死去多年的鬼魂。
“林……浩然?”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极致的难以置信。
我笑了。我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就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完美的艺术品。
“好久不见,我的……女王陛下。”我故意将“女王陛下”四个字咬得极重,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嘲讽。“看来,没有我的这三年,你过得……不怎么如意啊。”
她眼中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恐惧、警惕,甚至还有一丝……屈辱的愤怒。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维持她那可怜的尊严,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只是晃了晃,又跌坐回沙发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恢复了几分逻辑。
“我怎么进来的?当然是走进来的。”我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姿态优雅而又充满了侵略性。“你的那些看门狗,都睡得很香。顺便说一句,这栋别墅的安防系统,漏洞多得像筛子。”
我的话,彻底击溃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明白,我不是在虚张声势。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我拥有着她无法想象的力量。
“你回来……是来杀我的?”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杀你?”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不,不,不。秦若菲,你太小看我了,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
我身体前倾,凑近她的脸,几乎能感受到她因为恐惧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我一字一句地,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回来,是想看看,那个亲手把我推入地狱的女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秦氏女王,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现在我看到了,我很满意。”
我欣赏着她苍白的脸,欣赏着她眼中的惊恐和绝望。“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想着要如何一点点剥掉你的伪装,敲碎你的骄傲,让你为当初对我做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我原本的计划,是先毁掉你的秦氏集团,然后让你一无所有,跪在我面前求我……”
我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可现在,好像有人替我完成了第一步。是谁?告诉我,是谁抢了我的猎物?”
我的问题,像一根针,刺中了她最痛的地方。
秦若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曾经清冷如冰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炽热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常青社……”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很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会找到他们,然后,让他们后悔为什么要从我手里抢东西。”
我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已经欣赏到了她最落魄的模样,也从她口中确认了新的猎物。这场复仇的开胃菜,味道不错。
“你以为你赢了?”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秦若菲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那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诡异的平静。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缓缓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奇异的、近乎疯狂的笑容。
“林浩然,你变了。你变得比我想象中更强大,也更可怕。你像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心只想着复仇。”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灵魂深处的火焰。“可是,你找错了复仇的对象,也用错了复仇的方式。”
“你以为你来这里,是为了对我进行一场迟到的审判?你以为你是猎人,我是你的猎物?”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仿佛在进行一场最后的豪赌。
“不,林浩然,你错了!”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与我对视。
“你不是来复仇的。你是来……认领你的血脉,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电流般窜过我的全身。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变得嘶哑。
秦若菲看着我,看着我那张因为震惊而微微扭曲的脸,她笑了。那笑容里,有悲哀,有决绝,也有一丝……得逞的狡黠。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颗足以将我的世界彻底炸得粉碎的核弹。
“我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当初我说没有怀孕,是骗你的。因为我知道,你若留下,必死无疑。我用背叛,保住了你的命。”
“他现在两岁了,是秦氏集团法理上最重要的继承人。”
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房间里。
“他的名字,叫林秦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