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饼?”唐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加深了些,带着点西南人特有的戏谑,“那我们就看看,这饼是画在纸上的,还是烙在锅里的。”他手腕一抬,那道猩红的光束倏然熄灭,金属棒悄无声息地滑入他上衣口袋。
他侧过头,对一直肃立身后的副官低语了一句。副官利落地转身,走向会议厅角落里一架蒙着深色绒布的东西。刷拉一声,绒布被扯下,露出一台闪着金属冷光的、造型奇特的机器,上面复杂的透镜和转盘透着超越时代的气息。
副官迅速操作了几下。啪嗒一声轻响,会议厅顶上的几盏大灯熄灭了,只余下壁炉还在固执地燃烧着,光线骤然昏暗下来。紧接着,一道柔和的白色光柱从机器前端射出,打在会议厅尽头雪白的墙壁上。一阵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墙壁上光影变幻。
不再是静态的地图。光影流动起来,构成了一幅动态的画面:莽莽苍苍的西伯利亚雪原,针叶林覆盖的山峦,蜿蜒冰封的河流。
视角不断拉近,最终聚焦在一处地势险要的隘口。紧接着,一个个微缩的军营、炮兵阵地、骑兵巡逻路线、后勤补给点……像从地底生长出来般,清晰地标注、呈现出来。
线条简洁流畅,符号精准无误,赫然是整个沙俄帝国西伯利亚军团的详细布防态势图!甚至能看到象征兵力的数字在细微地调整、更新!
“这……”杜邦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椅背。皮特爵士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圆了,手帕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帕克参赞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和难以掩饰的震动。
冯·克洛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作为军人,他太清楚这样一份详实到可怕的情报意味着什么!这简直是撬开了对方指挥部的大门!
“西伯利亚的风,是利。”唐启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响起,平静得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但风往哪边刮,刮多大,刮多久……总归是有个谱的。”光影再次变幻,西伯利亚的布防图淡去,被一张覆盖着复杂等压线和箭头、不断变幻的动态气象图取代。云团移动,风向转换,气压数值跳动……精准地预测着未来三个月的天气演变!
“有了这个,”唐启的身影被投影的光映得有些模糊,只有声音清晰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我们就能选一个顶好的天气,刮着顺风的日子,让我们的士兵,少挨点冻,少喝点西北风,把力气都用在刀刃上,踏踏实实地……把该拿的东西拿回来。”
“上帝啊……”皮特爵士低声惊呼,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回椅子里,喃喃自语,“这简直是……巫术……”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皇家气象局那些老旧仪器和总是模棱两可的预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不是对寒冷的畏惧,而是对未知力量的惊悚。
杜邦掏出手帕,这次不是擦汗,而是用力擤了下鼻子,掩饰着内心的滔天巨浪。法兰西科学院那些骄傲的脑袋,此刻在他心中变得如此可笑。帕克参赞的目光死死锁在变幻的气象图上,手指在桌面敲击的节奏变得快而凌乱。
冯·克洛格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他双手用力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如同一头嗅到血腥味的战狼,直勾勾地盯着那气象图,又猛地转向唐启,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唐先生!这气象预测的精度……如何保证?”
他心中急速盘算着:如果准确,这将为德军装甲集群的闪电突击扫除最大的自然障碍!冬季不再是噩梦!
“将军,其实原理很简单,我们已经收集了近三年的北冰洋温度、气候、降雨等数据,根据冷热交替的气候原理,将数据代入进行计算,根据冷热空气的速度就可以预测未来的天气。”唐启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钢铁般的硬度,“我的军队,靠它躲过了去年春天那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我的飞行员,靠它把炸弹精准地丢在了该丢的地方。我的农民,靠它多收了三成的谷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三位代表,“在华夏,它叫‘老天爷的脾气本’。记性,好得很。”
冯·克洛格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猛地一拳砸在铺着厚呢桌布的桌面上,沉闷的响声在静默的会议厅里格外清晰:“好!德意志,加入!”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
巨大的战略利益摆在眼前,那点所谓的“国际信誉”和潜在的“道义风险”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将这份情报和技术带回柏林!不惜一切代价!
皮特爵士和杜邦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法国人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那份气象技术,对法国那支号称“欧洲第一”却严重依赖天气的重炮部队而言,诱惑力致命。
而皮特爵士则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他那撮稀疏的胡子。大英帝国的全球利益盘根错节,需要权衡的太多,但那份布防图和气象预测,尤其是后者的价值,让他心惊肉跳。放弃?风险太大。加入?又怕被当枪使。
皮特爵士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英国人特有的那种粘稠的犹豫:“唐先生,我们大英帝国……非常赞赏您的远见和……技术实力。”他斟酌着词句,每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此事非同小可,牵涉极广。我们还需要评估具体的行动风险、国际反应,以及……嗯,我们本土议会的授权程序。”他瞥了一眼墙上的大英帝国版图,印度、东南亚、中东……这些地方会不会因为此举而动荡?俄国人会不会疯狂报复?那份气象技术再诱人,也抵不过本土的安全考量。
杜邦立刻接话,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带着法兰西式的精明和急切:“风险?皮特爵士,风险与机遇并存啊!想想看,一旦成功,法兰西在欧陆的压力将大大减轻!阿尔萨斯和洛林的阴云才能真正散去!”他身体前倾,对着唐启,语速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