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内,邪龙骸骨化为纯净元气消散,只留下满目疮痍。然而,京城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那笼罩全城的“双日”幻象虽因阵眼被毁而崩解,但之前弥漫开的邪异能量与大规模的精神蛊惑,仍在影响着无数百姓和低级官员。
沈星澜强撑着几近枯竭的身体,在陈悬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出地宫,重返地面。眼前的京城虽不再有雷火降世,却依旧混乱。街道上,许多人眼神呆滞,行为癫狂,有的跪地叩拜虚空,有的相互撕打,有的则茫然游荡,口中念念有词,依旧沉浸在那场群体幻觉之中。
必须结束这一切!
沈星澜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将最后残存的一丝力量注入苍溟刀。刀身之上的“敕勒川”三字已不如之前璀璨,却依旧散发着坚定而温和的辉光。
她高举苍溟刀,并非为了劈砍,而是将刀尖对准了混乱的天空,将那份源自上古契约的“秩序”与“真实”之意,以自身为媒介,最大限度地扩散开去!
“煌煌天道,契定真实!幻象——散!”
她清越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伴随着苍溟刀荡出的一圈圈无形的、清澈的能量涟漪,迅速掠过整个京城!
这涟漪所过之处,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坚冰。
那些眼神呆滞、行为癫狂的人们猛地一震,如同大梦初醒!他们茫然地看着周围混乱的景象,看着自己沾满尘土或血迹的双手,眼神中的浑浊与疯狂迅速褪去,被惊愕、后怕与深深的困惑所取代。
“我……我刚才怎么了?”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那太阳……那影子……”
大规模的群体幻觉,被这一刀蕴含的“真实”之力,强行破除!
然而,清醒带来的并非立刻的安宁。当人们从被操控的噩梦中醒来,恐惧与愤怒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很快,无数道目光,无论是劫后余生的百姓,还是那些同样刚从蛊惑中恢复过来的中低级官员,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那已是一片废墟的工部衙门,以及更深层指向的,这场灾祸的源头!
几名刚刚恢复神智、身着官袍的人,似乎是认出了同僚,激动地指着那片废墟,声音颤抖却清晰地嘶喊起来:
“是胡惟庸!是胡相……不,是胡惟庸那个逆贼!他用法术操控了我们!”
“对!我看到了!他在那地宫下面,主持邪法!”
“是他引来的灾祸!是他害死了这么多人!”
群情激愤,指控声此起彼伏,真相如同水落石出,即将公之于众。
可就在这指控达到顶峰,所有人的怒火都聚焦于胡惟庸之名时——
“噗嗤!”
一声闷响,突兀地打断了所有的喧嚣!
只见那几名带头指控的官员中,其中一人话还未说完,头颅竟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猛地爆裂开来!红白之物混杂着碎裂的骨片,溅了周围人满头满脸!
“噗!噗!噗!”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闷响!另外几名出声指控的官员,也以同样诡异而惨烈的方式,当场爆头而亡!
刹那间,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刚刚恢复神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理解的恐怖景象吓得呆若木鸡。脸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眼前的无头尸体还在微微抽搐,浓重的血腥气冲鼻而来。
指认的声音戛然而止。
愤怒凝固在脸上,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胡惟庸虽然伏诛,但他布下的后手,或者说,这京城之中隐藏的、与他勾结的更深层势力,显然不允许真相如此轻易地被揭露。这是一种冷酷而有效的灭口与震慑!
沈星澜与陈悬对视一眼,心同时沉了下去。
铲除了首恶,劈碎了幻象,净化了龙骸……却似乎,仍未触及那盘踞在这帝国阴影中最深的毒瘤。
水面下的冰山,才刚刚露出一角。
真正的清算,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凶险。而刚刚从一场浩劫中喘过气来的京城,又瞬间被这无声的恐怖所笼罩。
沈星澜与陈悬立于满目疮痍的街道中央,脚下是尚未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那几名官员爆头后留下的甜腥气。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方才还群情激愤的指认声,已被这无声的恐怖彻底掐灭。幸存者们瑟缩着,目光惊恐地游移,不敢再与任何人对视,更不敢再提那个名字。
陈悬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声音低沉而沙哑:“灭口……好狠辣的手段。” 他环视四周,那些惊惶的面孔背后,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双眼睛。
沈星澜脸色苍白如纸,连续的战斗与最后的净化几乎榨干了她的心力,但她握刀的手依旧稳定。苍溟刀已归鞘,“敕勒川”的微光隐去,仿佛也陷入了沉睡。她看着那几具倒伏的无头尸体,轻声道:“胡惟庸虽死,但他织就的网,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大、更隐秘。能如此精准、如此迅速地灭口,绝非残余党羽能够做到。”
这意味着,在朝廷更高层,甚至在皇宫大内,仍有地位尊崇之人,与胡惟庸的阴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才是真正的主脑。他们此刻,正隐藏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一切,随时准备掐灭任何可能烧向自己的火苗。
“必须立刻面圣!” 陈悬斩钉截铁,“京城遭此大劫,邪祟已除,但人祸未靖!必须将地宫所见、百官被控、以及此刻的灭口之事,禀明皇上!”
沈星澜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和低级官员:“陈大人,你觉得,我们现在能顺利进宫吗?或者说,我们此刻进宫,呈上的‘真相’,最终会落入谁的手中?”
陈悬一怔,随即默然。是啊,能在京城布下如此大局,能在工部地下建造那般宫殿,能在事败后立刻进行精准灭口……对方的势力,恐怕早已渗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贸然进宫,或许不是揭露真相,而是自投罗网。
“那……我们该如何?” 陈悬感到一阵无力,铲除邪魔的振奋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庞大阴影的沉重。
沈星澜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里琉璃瓦在渐亮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等。”她吐出一个字,“等陛下召见。”
她顿了顿,补充道:“经此一夜,京城元气大伤,陛下不可能不闻不问。大规模的群体幻觉被破除,无数人恢复神智,真相不可能被完全掩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保住我们掌握的实证,”她拍了拍怀中的苍溟刀,又看了一眼陈悬,“以及,你我这两个最重要的‘人证’。”
她走到一名瘫坐在地、兀自发抖的低级官员面前,蹲下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人,方才你们指认胡惟庸,可曾看清,除了他,还有谁在场?或者,之前可曾察觉任何异常?”
那官员浑身一颤,眼神恐惧地四下张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沈星澜不再追问,站起身,对陈悬低声道:“看到吗?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但这恐惧,不会永远被压制。当更多的人从惊骇中回过神,当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威胁的恐惧,总有人会开口。”
她抬头,望向那轮终于挣脱所有阴霾、将金色光芒洒向大地的真正太阳。
“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契机。”
阳光照亮了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也照亮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自然劫难,却又瞬间堕入更深沉人心鬼蜮的帝都。
铲除了显形的怪物,潜藏于人性与权欲深处的妖魔,却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接下来的斗争,将不再是刀光剑影与符文咒法,而是更凶险、更莫测的朝堂博弈与人心较量。
狩猎,似乎结束了。
但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沈星澜知道,她和陈悬,已然身处这场战争的风暴眼中。
沈星澜的话音在死寂的街道上轻轻落下,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深远。陈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无数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它们在短暂的清醒后,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攫住,纷纷避开对视,低下头,缩起肩膀,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形无质、却能令人头颅爆裂的厄运。
“恐惧的种子已经种下。”陈悬喃喃重复,体会着这句话里的沉重与……希望。恐惧能让人闭嘴,但也能在沉默中发酵,当累积到一定程度,要么彻底摧毁人的意志,要么……催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后者发生前,确保自己和这些潜在的“勇气”不被提前扼杀。
“我们先离开这里。”沈星澜低声道,此地血腥气太重,目标太明显。她看了一眼那几具无头尸体,对陈悬使了个眼色。
陈悬会意,强忍着不适,迅速在那几具尸体和周围检查了一番,果然在爆裂的头颅碎片和衣物残片中,找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碎片,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地宫邪气同源却更加隐晦的能量残留。他小心地用布包裹收起这些证据。
两人不再停留,搀扶着,混入开始零星出现、却依旧惶惶不安的人流,向着相对安全的区域移动。他们需要一处地方暂时栖身,整理线索,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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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时辰后,京城表面上的秩序在残存官军的努力下勉强恢复。街道被清理,尸体被收殓,但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却比之前的混乱更令人窒息。
皇宫的方向终于传来了消息:皇帝陛下惊闻京城巨变,悲痛震怒,已下旨彻查,并将在明日早朝,召集群臣,亲自垂询此事。
消息传来,有人松了口气,仿佛看到了主心骨;有人则更加惶恐,不知明日朝堂之上,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沈星澜和陈悬藏身于陈悬一处隐秘的私宅中。阿依莎被妥善安置在内室休息,她透支了预知能力,精神极为萎顿。
“明日早朝,是机会,也是陷阱。”陈悬摊开他们收集到的证据——那些黑色碎片,以及他凭记忆绘制的部分地宫结构与符文,“我们必须去,但绝不能毫无准备。”
沈星澜凝视着那些黑色碎片,指尖轻轻拂过苍溟刀的刀鞘:“胡惟庸已死,但能瞬间发动如此精准灭口,并能调动可能隐藏在宫中的力量……对方在朝中的根基,恐怕深不可测。我们手中的证据,指向邪术,指向胡惟庸,但恐怕很难直接揪出他背后的人。”
“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一个能让对方无法在明面上反驳,甚至不得不亲自下场收拾的局面。”沈星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明日朝堂,我们不仅要陈述‘发生了什么’,更要引导所有人去思考‘谁最希望这一切发生,并且有能力在事后立刻灭口’。”
她拿起一枚黑色碎片:“这东西,还有地宫的能量残留,工部必然脱不了干系。赵世渊虽然可能已死或失踪,但工部上下,难道全是胡惟庸的人?总有人知情,总有人害怕被牵连。恐惧,会让他们开口。”
陈悬若有所思:“你是想……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但这太冒险了!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在朝堂上就……”
“所以我们需要盟友,或者至少,是需要真相、并且有能力在朝堂上发声的人。”沈星澜打断他,“比如,那些同样被操控、家族可能也受了损失的官员,比如……那些忠于陛下、与胡惟庸素来不和的清流。”
她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陈大人,你在朝中多年,总有几个信得过的、且地位足够的人吧?今夜,我们必须联络他们。不需要他们立刻表态,只需要他们在明日,在关键时刻,提出该有的疑问。”
陈悬沉吟片刻,重重点头:“有!我这就去安排,务必小心。”
当夜,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几道隐秘的身影趁着夜色,出入于陈悬的私宅。恐惧在蔓延,但求生的欲望和对真相的渴望,也在悄然滋长。
沈星澜没有参与具体的联络,她需要保存体力,调整状态。她盘膝坐在榻上,苍溟刀横于膝前,尝试着与刀中那沉寂下去的“敕勒川”之力重新建立联系。她能感觉到,经过地宫一战,她与这把刀、与这份古老力量的羁绊更深了,但如何使用这份力量去应对接下来的、没有实体邪魔的战争,她仍在摸索。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沈星澜睁开双眼,眸中清澈而坚定。她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将苍溟刀仔细藏于宽大的袖袍之内。
陈悬也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已经安排妥当。几位大人虽未明确承诺,但都表示,明日朝会,会依理据争。”
“足够了。”沈星澜深吸一口气,“我们该出发了。”
两人走出宅门,晨光熹微,洒在依旧残留着混乱痕迹的街道上。皇宫那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肃穆,也格外……莫测。
通往皇宫的路上,渐渐汇聚起同样前往参加早朝的官员车驾。气氛异常凝重,几乎无人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沉重、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沈星澜和陈悬混在人群中,低调前行。他们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或许……也有杀意。
金銮殿的轮廓越来越近。
那扇沉重的宫门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可能更加凶险的战争。而这一次,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单纯的刀剑与符文,更是真相、勇气,以及对人心的揣度与博弈。
狩猎看似结束,但真正的较量,现在才要在这帝国权力的核心,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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