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浩瀚,九天十地。自不周山遗址至那众生归宿之地——幽冥界,其间距离何止亿万里之遥?寻常仙神纵有腾云驾雾、破碎虚空之能,也需耗费漫长时光,穿越层层罡风星域,历经无数险阻方能抵达边界。
然而,这对于初步炼化帝江精血,执掌空间极速本源的夏尘而言,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并未驾驭任何遁光,亦未撕裂空间进行长距离跳跃——那固然更快,却少了些许体悟与掌控的乐趣。他只是寻常迈步,但每一步落下,周身空间便自然折叠、收缩。脚下的山河大地、云海星域,仿佛化作了一张可以被随意拉伸、压缩的画卷。
“缩地成寸”已不足以形容其玄妙,这是“定义距离”。
心念所至,天涯即是咫尺。巍峨群山在他脚下如同微缩的沙盘模型,奔涌的大江大河化作一缕纤细的银线,广袤无垠的平原瞬息掠过。他并非在飞行,而是在空间的概念层面上“行走”,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寻常生灵神识感应的极限,只在经过某些特殊地域,引得当地隐藏的大能惊疑不定地探出神念时,才留下一道近乎虚幻的残影与淡淡的、令他们心悸的空间波纹。
沿途,他也见识了洪荒真界的部分风貌。有仙宗门派占据灵山福地,霞光万道;有巨城雄踞要冲,万族往来,气息混杂而强大;更有诸多不毛之地,充斥着先天煞气、混沌裂隙,或是盘踞着气息凶戾的古老遗种。夏尘并未停留,他的目标明确,直指九幽。
随着不断前行,周遭的环境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天空不再是清澈的蔚蓝或深邃的星空,而是逐渐染上了一层昏黄、暗沉的色调。灵气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沉滞的气息,那是属于亡魂与幽冥的独特韵味——阴气。
虚空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哭泣、呢喃之声,那是游离在阴阳边界,未能及时进入轮回的残魂执念所化。大地也逐渐荒芜,草木凋零,岩石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前方,一片无边无际、仿佛隔绝了天地的昏黄色壁垒缓缓浮现,横亘在视野的尽头。
幽冥壁垒,到了。
这片壁垒并非实体,而是由极其浓郁的九幽阴气与轮回法则交织而成,寻常仙神触之,轻则元神冻结,重则被吸入壁垒,化作其中一道永恒哀嚎的亡魂。壁垒之上,隐约可见一座横跨虚空的巨大关隘,关隘造型古朴,以某种漆黑的巨石垒砌而成,散发着森严、冰冷的秩序气息。关隘正中,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牌匾,以古老的冥文书写着三个大字——鬼门关!
关隘之前,排着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那是自洪荒各处汇聚而来的真灵魂魄,浑浑噩噩,在某种无形规则的牵引下,向着关内飘去。队伍两侧,站立着无数身披制式黑甲、手持锁魂链与打魂鞭的阴兵鬼差,维持着秩序,气息森然,竟无一低于天仙境界。
夏尘的到来,并未引起队伍的骚动,那些真灵魂魄依旧麻木前行。但守卫关隘的鬼差们,却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太与众不同了。周身清光缭绕,道韵自然,与这死寂、阴冷的幽冥环境格格不入。那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与大道本质上的迥异,如同黑夜中的皓月,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来者止步!”一名鬼将越众而出,声如金铁交鸣,带着浓郁的幽冥死气,“此乃幽冥重地,生灵禁入!速速退去!”
夏尘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鬼门关,以及其后那隐约可见的、一条横跨在浑浊忘川河上的古老石桥(奈何桥),更深处,则是一片笼罩在迷蒙雾气中的庞大宫殿群阴影(酆都鬼城)。
“吾欲入幽冥,寻一故人。”夏尘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鬼差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那鬼将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职责所在,依旧硬着头皮喝道:“放肆!幽冥地府,岂是你说进就进之地?凡生灵入幽冥,需有阎君法令或平心娘娘法旨!若无,便是擅闯,按律当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夏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力,仅仅是一个眼神,一股超脱于万物、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意志便悄然降临。那鬼将周身汹涌的幽冥死气瞬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义、禁锢,他感觉自己如同琥珀中的蚊虫,连思维都几乎停滞,想要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周围的阴兵鬼差更是噤若寒蝉,被那股无形的道韵压迫得连连后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夏尘不再理会他们,抬步便欲越过鬼门关。
“轰——!”
就在此时,鬼门关后方,那浑浊的忘川河水骤然掀起滔天巨浪,一股远比鬼将强大千百倍的恐怖气息猛地爆发出来!整个幽冥壁垒都为之震荡。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自忘川河中升起,身披玄黑龙袍,头戴帝冕,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双目位置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威严无尽,煞气冲霄。其气息浩瀚,赫然是一位混元大罗仙级别的存在!
“何方神圣,敢扰幽冥秩序?!”那黑影声音宏大,带着滚滚雷鸣,震得无数亡魂瑟瑟发抖,连虚空都在嗡鸣。他乃是镇守鬼门关的一方鬼帝,感应到关前异状,亲自现身。
鬼帝现身,威势截然不同。他并未立刻出手,而是凝重地审视着夏尘。对方身上那股超然物外、仿佛不沾因果、不染红尘的气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尤其是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竟让他这执掌幽冥权柄多年的鬼帝,都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
“吾名夏尘,欲入幽冥访友,还请行个方便。”夏尘依旧平静,仿佛面对的并非一位混元大罗仙级别的鬼帝,而只是一个寻常的守门人。
“夏尘?”那鬼帝眼中鬼火猛地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天榜第七,‘定义之主’?”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天机阁的天榜传遍洪荒,他们幽冥地府自然也有所关注。只是没想到,这位新晋的、神秘莫测的强者,竟然会出现在鬼门关前,还以这种方式要求进入。
“正是。”夏尘微微颔首。
鬼帝沉默片刻,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定:“原来是定义之主驾临,失敬。然,幽冥地府自有铁律,非亡魂或持令者不得入内。阁下虽名震洪荒,亦不可破例。请回吧。”
他虽忌惮夏尘的实力与排名,但幽冥地府的规矩乃是平心娘娘与诸位阎君共同订立,关乎六道轮回根本,不容挑衅。
夏尘摇了摇头,看来言语并无太大用处。他不再多言,只是再次抬步,向前走去。
“冥顽不灵!既然如此,便让本帝领教一下,你这‘定义之主’,究竟有何能耐!”鬼帝见状,勃然大怒。他身为镇关鬼帝,若任由生灵闯入,颜面何存?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忘川河水咆哮,化作一条狰狞的黑色水龙,携带着腐蚀元神、冻结真灵的恐怖幽冥死气,朝着夏尘扑来。同时,他自身鬼帝法则展开,方圆万里瞬间化作一片鬼域,万鬼哭嚎,无尽锁链自虚空中伸出,缠绕向夏尘,要将他拖入无尽的幽冥深渊。
这一击,蕴含了一位混元大罗仙的全力,更是引动了部分幽冥本源之力,威力足以轻易碾碎寻常大罗金仙。
面对这滔天攻势,夏尘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反击的动作,只是继续向前迈步。
然而,就在那幽冥水龙与万千锁链即将临身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夏尘的身形变得无比“虚幻”,并非法术幻影,而是仿佛存在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层面。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幽冥水龙,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轰击在后方的幽冥壁垒上,激起漫天阴气涟漪,却未能伤到他分毫。那无数缠绕而来的锁魂链,也同样纷纷落空,从他“虚幻”的身影中穿过,如同在捕捉一道不存在的影子。
“空间……剥离?”鬼帝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他感觉到,夏尘并非速度快到闪避,而是将他自身所处的“空间位置”与攻击所在的“空间层面”进行了彻底的“定义”分离!他的攻击看似落在夏尘身上,实则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维度,如何能伤?
这是对空间法则运用到极致的体现,远超寻常的空间穿梭或者折叠!
夏尘一步迈出,已然越过了鬼帝,来到了鬼门关那巨大的门扉之前。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惊怒交加的鬼帝。
“幽冥路遥,却阻不了我。”他淡淡开口,随即伸出右手,轻轻按在了那由无数怨魂执念与幽冥法则凝聚而成的巨大门扉之上。
“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只有一个平淡无奇的字眼。
下一刻,在鬼帝以及所有鬼差、亡魂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亘古存在,唯有特定时辰或持有法令才能开启的鬼门关,那沉重无比、铭刻着无数禁制的巨大门扉,竟伴随着一阵低沉嗡鸣,自行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强行破坏,没有暴力摧毁。仿佛这幽冥地府的规则,在他面前,被重新“定义”了权限。
门内,更加浓郁精纯的九幽阴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忘川河水的腥味与彼岸花的奇异幽香。一条蜿蜒向前,通往迷雾深处酆都城的黄泉路,清晰地呈现在夏尘眼前。
夏尘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其中,身影瞬间被门后的幽冥雾气所吞噬。
在他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鬼门关在那股无形的力量作用下,缓缓闭合,恢复原状。只留下镇关鬼帝呆立原地,眼中鬼火剧烈跳动,充满了震撼与一丝……恐惧。
“定义之主……夏尘……”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竟能……定义幽冥规则?”
他知道,地府的天,怕是要因为此人的闯入,而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了。他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幽光,急速朝着酆都城深处,那十殿阎罗所在之地,飞驰而去。
必须立刻上报!
而踏入黄泉路的夏尘,感受着周身与阳世截然不同的法则环境,嘴角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幽冥地府,平心娘娘,还有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召唤……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