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虽好，灵气充沛，侍奉周到，但连日来的暗流涌动与人情往来，让顾云初感到些许沉闷。
夜宸状况稳定，暂时无需她时刻耗费心神温养，她便起了独自出去走走的念头。
没有告知赤练他们，顾云初只对水云漪简单交代了一句“外出片刻”，便悄然离开了水府。
踏入天澜城繁华的主街，喧嚣的人声和浓郁的灵气再次将她包裹。
与上次匆匆入城不同，此次她放缓了脚步，收敛了周身大部分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金丹期女修，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潮。
她信步而行，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目光掠过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售卖着各式丹药、法器、符箓、灵材，其中不乏一些难得一见的珍品。
但对于见识过幽冥教底蕴的顾云初而言，能入眼的东西并不多。
她更在意的是这座城池本身的气息，以及形形色色的修士。
有衣着华丽的世家子弟前呼后拥，有风尘仆仆的散修眼神警惕，有宗门弟子结伴而行意气风发，也有隐藏了气息、看似平凡却目光深邃的高手……
中域核心大城的底蕴，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走着走着，她拐入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这条街的店铺不再那么富丽堂皇，反而透着一股古旧的气息，多是一些售卖古籍、残卷、杂项古玩的店铺，客人也稀疏不少。
顾云初的目光被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吸引。
店铺门脸很小，招牌上写着“博古斋”三个古朴的字，门楣上挂着一串风铃，随风发出清脆却不算悦耳的叮咚声。
引起她注意的，并非是店铺本身，而是她神识扫过时，隐约察觉到店内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苍茫意味的波动，与她体内的混沌道基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共鸣。
她脚步一顿，略一沉吟，便迈步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旧书卷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柜台后坐着一位须发皆白、正打着瞌睡的老者，修为只有筑基初期，似乎并未察觉到顾云初的到来。
店铺不大，四壁都是书架。
上面堆满了各种材质、新旧不一的卷轴和书册，中间还有一些博古架，摆放着些锈迹斑斑的残破法器、造型古怪的矿石、或是辨认不出用途的古怪物件。
顾云初的神识细细扫过那些物品。
大部分都是些毫无灵气的凡物或低阶修士的遗留，但那丝微弱的共鸣感，却来自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博古架底层。
她走过去，蹲下身，拂开灰尘，看到那里随意地放着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如同焦木的碎片。
形状不规则，边缘粗糙，看起来就像某件木器烧毁后的残骸。
那丝古老苍茫的波动，正是从这碎片中隐隐传出。
“老板，此物何价？”
顾云初拿起那块焦木碎片，入手微沉，触感冰凉，并无特殊。
打瞌睡的老者被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顾云初手中的碎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摆摆手：
“哦，那个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在库房角落里堆了几十年了，姑娘要是喜欢，十块下品灵石拿走便是。”
顾云初没有还价，直接取出十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
对她而言，这点灵石微不足道，但这碎片能引动混沌道基的感应，必不寻常。
拿起碎片，正准备离开，那老者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姑娘，老朽多嘴一句，这碎片邪性得很，以前也有几位客人看上，买回去没几天不是莫名其妙丢了，就是家里出了点小灾小病，都说是这东西不祥，给退回来了。
您……确定要？”
顾云初闻言，反而更确定这碎片不凡。寻常修士镇不住，反而印证了其内蕴的特殊。她淡淡道：
“无妨。”
见她态度坚决，老者也不再劝阻，收了灵石，又趴回去打瞌睡了。
顾云初将焦木碎片收入储物戒，那微弱的共鸣感顿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心中微动，看来需要找个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走出博古斋，她继续在附近的街道闲逛，又随手买了几种味道奇特的灵果，准备带回去给丫丫尝尝。
正当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
“滚开！臭要饭的！挡了我们家公子的路，找死吗？”一个嚣张的仆役声音响起。
顾云初抬眼望去，只见一群衣着光鲜、神色倨傲的年轻修士拥簇着一位华服青年，正对着蜷缩在墙角的一个身影拳打脚踢。
那蜷缩的身影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抱着头，看不清面容，气息微弱，似乎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或者修为尽废的修士。
周围路人纷纷避让，无人敢上前阻拦，显然认得那群年轻修士的来历，不敢招惹。
那华服青年一脸嫌恶，冷笑道：
“哪来的脏东西，也配在本公子面前碍眼？打断他的腿，扔出城去！”
“是，公子！”仆役们下手更重。
顾云初本不欲多管闲事，修真界弱肉强食，此类事情每日不知发生多少。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那蜷缩身影的瞬间，她体内沉寂的幻心镜，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颤动微乎其微，却让顾云初心中一震！
幻心镜与夜宸神魂相连，自有灵异，绝不会无故自动！
她脚步停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挨打的身影上，这一次，带上了审视。
就在一名仆役狞笑着，运起灵力，狠狠一脚踹向那身影膝盖，意图将其腿骨踩碎的刹那——
一道无形的气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仆役脚下。
“砰！”
那仆役感觉自己仿佛踹在了一座万年玄铁山上，一股无可抵御的反震之力传来，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
“啊——！”
仆役抱着扭曲变形的小腿，惨叫着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华服青年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
“谁？敢管我天澜城赵家的闲事？！”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站在原地，神色平淡的顾云初身上。
虽然顾云初收敛了气息，但那份超然物外的气质，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
“是你搞的鬼？”华服青年眼神阴鸷，“阁下是何人？报上名来！”
顾云初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那蜷缩的身影上，淡淡开口：
“此人，我保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蜷缩的身影似乎也听到了，微微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抬头。
华服青年气极反笑：
“好大的口气！在这天澜城，还没人敢不给我赵家面子！给我上，连这女人一起拿下！”
他身后的几名护卫，修为都在筑基中后期，闻言立刻祭出法器，朝着顾云初扑来。
顾云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只是不想惹麻烦，并非怕事。
也未见她有任何动作，那几名扑上来的护卫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然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
华服青年脸色终于变了，他意识到踢到了铁板。
对方甚至没有出手，就轻松解决了他所有护卫，修为绝对远在他之上！
“你……你等着！”
他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也不敢再多留，带着哀嚎的仆役和受伤的护卫，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没打起来，也纷纷散去，只是看向顾云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顾云初走到那蜷缩的身影前，低头看着他。
那人依旧抱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惊魂未定。
“人已走了。”顾云初开口道。
那身影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布满污垢的脸，看不出具体年纪，唯有一双眼睛，出乎意料的清澈，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麻木。
他看向顾云初，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恐惧，还有一丝深藏的不解。
“多……多谢仙子……救命之恩。”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顾云初凝视着他的双眼，试图找出引起幻心镜异动的缘由，但除了那异于常人的清澈和沧桑，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他的体内空空如也，没有半分灵力波动，确实像个凡人。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顾云初问道。
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嗫嚅道：
“小……小人叫阿弃，就是个流浪的废人，冲撞了贵人，多谢仙子搭救……”
他显然不愿多说。
顾云初也不强求。她沉吟片刻，取出一小袋下品灵石，放在他面前。
“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一眼。
幻心镜的异动或许只是个巧合，或许此人身负隐秘，但都与她无关。
她出手，只因那一瞬间的感应，了却一段因果便罢。
名为阿弃的流浪汉看着顾云初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那袋足以让他安稳生活许久的灵石。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他紧紧攥住了那袋灵石，将头深深埋下。
顾云初穿过几条街道，将这段小插曲抛诸脑后。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出来已有些时辰，该回去了。
身形微动，她便如同融入人群的幻影，悄无声息地朝着水府方向行去。
这次短暂的独行，收获了一块引动道基感应的神秘碎片，顺手救了一个或许不简单的流浪汉，也算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