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的引擎声在空旷的门口渐渐平息。
石青松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下意识地收缩,紧紧地盯住车子。
车子刚停稳,后门便被率先推开,赵虎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处。
他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带着千斤重量,每一步都砸在石青松的心上。
往日里那个脊背挺直、眼神锐利的西南一把手,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脊背微微佝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底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连走路的步伐都有些虚浮,没有丝毫往日的意气风发。
紧随其后,三名身着笔挺检察制服的人陆续下车,为首的正是侯老。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身上的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石青松的心脏“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慌再次涌上心头,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认识侯老,也知道对方的分量。
那是巡查组的核心人物,专查省部级以上的大案要案,权力大到超乎想象,连地方诸侯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西南是王牌部队,归统帅直接管辖,就算巡查组来了,也得看龙帅的面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看到侯老亲自带队,再看看赵虎那副天塌下来般的脸色,石青松心里的侥幸,瞬间被击得粉碎。
事情,好像真的失控了。
“旅长,这也太离谱了!”
身旁的刘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了疙瘩,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服气和憋屈,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是经济组的巡察组吧?查贪腐、查经济犯罪的,凭什么跑到我们西南指手画脚?”
刘华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摆出了一副强硬的姿态,眼神里满是抵触。
“我们归总务管,归统帅部管,军纪、训练、作战,哪一样轮得到他们来插手?要不,咱们就不吊他们?看他们能怎么样!真当我们西南好欺负不成?”
刘华的性格有些耿直,最见不得这种“越权”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群“外人”指手画脚,心里的火气顿时上来了。
石青松没有接话,只是死死盯着赵虎的脸,目光像黏在了他身上。
他太了解赵虎了。
这位司令员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变。
可今天,对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无力感,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石青松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的汗越渗越多,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连赵司令都这副模样,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说不定……真的和那个陈榕有关。
就在这时,侯老迈步朝着他们走来,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看石青松和刘华,而是径直走到赵虎面前,目光平静却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赵司令,就是这些人,负责审判那个叫陈榕的孩子?”
赵虎的嘴唇动了动,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他想说“是按流程审判”,想说“是执行上级命令”,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当时审判陈榕的案子,确实疑点重重,现在被巡察组盯上,多说多错,不如沉默。
侯老得到确认,目光才缓缓转向石青松和刘华,眼神像冰冷的刀锋,从两人的脸上扫过,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石青松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却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发紧。
“带走。”
仅仅两个字,简洁明了,却像一道惊雷,炸在石青松和刘华的耳边。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
石青松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完了!
巡查组真的是为陈榕的事情而来!
“等等!”
刘华回过神,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巡查组成员,脸色冰冷,眼神里满是质问和愤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侯检长,你什么意思?”
“我们西南归总务和统帅部直接管辖,你们巡查组没有权力对我们采取强制措施,凭什么带走我们?”
刘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甘。
“而且,我们没做错任何事!执行命令到位,你们要是想调查,拿出统帅部的书面文件来!拿出明确的指控证据来!否则,恕我不能从命!”
作为军区政委,刘华必须守住底线,不能让外人随意践踏西南的尊严。
石青松站在一旁,心里天人交战,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他认同刘华的说法,巡查组确实越权了。
可赵虎的沉默和侯检长的威严,又让他不敢轻易反抗。
他清楚,侯老既然敢这么做,手里肯定有恃无恐,说不定真的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石青松只能紧握着拳头,紧张地看着事态发展,心里慌得一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侯老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刘华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反抗。
他缓缓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后递了过去,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先看视频。”
“看完之后,你们再决定要不要配合。”
“你们审判的那个孩子,陈榕,是陈将军的后人,他家里拥有国家柱石——那是用无数先烈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至高荣耀,整个炎国也没几个家族能拥有。”
“现在中央有令,命我们专项巡察当时边境军功的问题,这不是经济调查,也不是越权,而是奉了最高指示,希望你们配合。”
石青松和刘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国家柱石?
那个被他们视为“魔童”、“扰乱军纪”的八岁小鬼,竟然是陈老的后人,还拥有国家柱石?
这怎么可能?
刘华迟疑地接过手机,手指都有些发颤。
石青松也赶紧凑了过去,两人的脑袋几乎贴在了一起,紧紧盯着屏幕。
看完视频之后,石青松和刘华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石青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赵虎,想要听对方的指示。
可赵虎依旧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更加沉重,甚至没有与他对视。
石青松瞬间六神无主,心里的强硬和不服,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慌乱取代。
而刘华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之前的硬气和不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恐慌。
就在这时,石青松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打破了他的失神。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侧身避开众人的目光,飞快地掏出手机,手指都有些颤抖地解锁屏幕。
屏幕上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龙小云。
“石旅长,想必你现在已经见到巡查组的人了,也应该知道了陈榕的身份。
但你不用过于紧张,我爷爷支持的林肃教授的科研工作,涉及到国家未来十年的战略安全,是天大的国家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最高层心里都有数。
就算那个孩子是功臣之后,是国家柱石拥有者,就算他找到了巡察组,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不敢真的怎么样。
这不过是一场博弈,巡查组这么兴师动众,无非是想给民众一个交代,平息一下舆论,做做样子而已,典型的大雷声小雨点。
我建议,该配合就配合,不用太紧张,也不用过多解释。
群众喜欢起哄,就让他们闹,巡查组也是这个意思,顺着他们的意来,走个流程就行。
等时间一推移,热度过去了,这件事自然会平息下去,没人会真的追究责任,也没人需要知道所谓的真相。
毕竟,国家大局为重,个人的委屈和公道,在国家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委屈你们了,但为了国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石青松逐字逐句地看着短信,眼神一点点变化,从最初的慌乱,到渐渐的释然,最后变得坚定起来。
对啊!
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龙老让林肃负责的科研项目可是关乎国家战略安全的,是最高优先级的任务,就算陈榕有国家柱石,就算巡查组闹得再凶,也绝对不敢真的动龙老,更不敢影响科研项目的推进。
巡查组这么兴师动众,不过是做给民众看的,是为了平息舆论压力,根本不会真的深究下去。
毕竟,在国家大局面前,一个孩子的军功,一群老兵的请愿,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是一场博弈,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
巡查组需要一个台阶下,民众需要一个情绪出口,而他们,只需要配合演戏就行,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
他们只是在吓唬人而已!
石青松心里的慌乱像是被一股暖流慢慢抚平,之前的恐惧和不安一扫而空,腰板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也变得挺拔起来,眼神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甚至带着从从容容。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回口袋,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份笃定。
没错,龙小云说得对,这都是为了国家大局,他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没什么好怕的。
“侯检长。”
石青松迈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从容,语气平静,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沉稳。
“既然是中央的最高指示,是为了调查当时的军功问题,我们西南自然会全力配合,绝无二话。”
“你们想查什么卷宗,想调什么文件,想了解什么情况,我们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配合你们的所有调查工作,绝不推诿,绝不隐瞒。”
……
与此同时,情人岛婚礼大厅。
见证陈树和林欣婚礼的幸福之地,此刻早已狼藉不堪。
红毯被踩踏得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东倒西歪,有的被劈成了两半,有的四条腿断了三根,斜斜地靠在墙上。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碴、断裂的木片,还有一些烧焦的布料,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灰尘和淡淡的霉味,显得格外破败和凄凉。
大厅顶部的水晶吊灯早已碎裂,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电线垂在半空,时不时闪过一丝微弱的电流火花,发出“滋滋”的声响。
昏暗的光线从破损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添了几分诡异和压抑。
陈榕站在大厅中央,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裸露的小臂线条流畅紧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
他的眉峰微挑,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慵懒,眼神锐利如冰,像淬了寒的刀子,死死锁定着面前的冷锋,没有丝毫畏惧。
冷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眼神里满是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榕竟然像变魔法一样,摇身一变,换了一副模样,从一个八岁的小萝卜头,变成了一个少年。
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敢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如此镇定自若。
这个小破孩,总能超出他的预料,总能让他感到莫名的忌惮。
“不错,你这个反派特种兵,还有点脑子,知道回来销毁监控视频。”
陈榕的声音冷漠而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与周围的狼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你这是问心有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