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斌顾不上这个奇奇怪怪的少年人了。
龙队的催促还在耳边回响,安部长那边的压力更是如影随形。
他只想赶紧把视频送到审判庭,了却这桩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差事。
刚踏出大厅门口,一股铺天盖地的嘈杂声就撞了过来,吵得他耳膜发疼。
邵斌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瞳孔微微收缩,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哪里是预想中清净的通道?
乌泱泱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穿着黑色制服的国安人员表情严肃地维持着秩序。
还有不少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往前凑,手里的设备“咔嚓咔嚓”响个不停,闪光灯刺得人眼睛发酸。
原来……这大厅就是临时搭建的审判庭!
邵斌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后知后觉。
难怪龙队催得那么急,说安部长特意强调“程序正义”。
原来审判庭早就设好了,就等他手里的视频来“压轴”。
“战狼突击队的人在哪里?!”
一道嘶哑到近乎破裂的喊声穿透人群的嘈杂,带着浓浓的戾气。
邵斌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踮着脚,在人群里疯狂地扫视,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眼球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眼窝深陷,显然是没休息好。
他穿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却皱巴巴的像揉过的废纸,领口的纽扣崩开了一颗,露出里面泛着油光的白色衬衫,袖口沾着尘土和不明污渍,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濒临崩溃的疯狂,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
这个中年人正是龙江。
“你们找到的视频呢?!”
龙江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急切。
“谁拿到视频了?赶紧交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邵斌身上
那眼神瞬间亮得吓人,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不顾周围国安人员的阻拦,龙江像疯了一样冲了过来,脚下的皮鞋踩在碎石地上,发出“噔噔噔”的急促声响,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蛮力。
邵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握紧了口袋里的U盘,心里警铃大作。
让他意外的是,龙江直接掠过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仿佛那少年是空气一样,眼里只有他,只有他身上可能藏着的视频。
“是不是你?”
龙江一把抓住邵斌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视频在你手里对不对?快给我!我要亲眼看看!”
邵斌皱紧眉头,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可龙江攥得死死的,那股蛮力里带着丧子之痛的绝望,根本挣不脱。
“先生,你冷静点。”
邵斌沉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还有一丝警惕。
“视频在我手里最安全,等到审判正式开始,必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拿出来公开播放。”
“安全?你们特种部队还配谈安全?”
龙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愤怒。
“和平时期你们就是温室里的娇花,养尊处优惯了,连个八岁的孩子都看不住!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生,勾结一个臭名昭着的佣兵,就害死了我的儿子!你们这群废物!饭桶!”
邵斌的嘴角抽了一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认同龙江的话。
战狼的队员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训练场上流的汗、执行任务时冒的险,不是“温室里的娇花”能概括的。
可一想到陈榕确实凭着一己之力搅得鸡犬不宁,甚至一人几乎团灭老猫佣兵团,他又无从反驳,只能憋着火气。
“龙勋也是个煞笔!”
龙江突然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压抑已久的怨怼,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我儿子死了,他这个亲叔叔怎么跟我交代?躲着不见我,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算什么东西!亏我还每年给他捐那么多钱,支持他的项目,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邵斌心里猛地一惊。
龙勋?
他瞬间反应过来,龙老的本名就叫龙勋。
好硬的关系!
对方竟然是龙老的亲兄弟!
所以,龙战是龙老的亲侄孙?
邵斌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为什么对方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在戒严的情人岛撒野?!
为什么安部长一再忍让?!为什么这场审判会开得这么急?!
无他,龙炎的队长龙战是龙老的亲侄孙。
现在,龙战死了,龙老就算是为了家族颜面,也必须给自己兄弟一个交代。
而陈家,就是那个用来平息怒火的牺牲品。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邵斌的心头。
邵斌越来越觉得,这场审判根本不是什么“程序正义”,而是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目的就是毁掉陈家。
“拿来!我必须先看看!”
龙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抓着邵斌胳膊的手更紧了,几乎要把邵斌的胳膊拧断。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搞鬼?会不会拿个剪辑视频糊弄我?我告诉你,没门!我必须亲自确认!”
邵斌的脸色沉了下来,心里的火气也被点燃了。
他能理解龙江的丧子之痛,却不能接受这种无理取闹。
视频是审判的关键证据,怎么可能随便给他看?
万一对方情绪失控,毁了视频,或者拿着视频乱传,打乱了安部长和龙老的计划,这个责任谁来担?
“龙先生,这不可能。”
邵斌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视频是重要证据,必须在审判庭上公开播放,接受所有人的监督,不能私下给你看。这是规矩,也是为了保证审判的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
龙江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讥讽,像看一个天大的傻子。
“你们这群人,还有脸提公平公正?我儿子死了,你们拖了这么久才开审判会,怎么不想着公平公正?”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扩音器一样传遍了整个广场,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周围的记者像是嗅到了大新闻,纷纷举着摄像机、话筒围了过来,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邵斌和龙江,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把视频交出来!”
龙江嘶吼着,试图去抢邵斌口袋里的U盘
“今天你不给我,我就跟你没完!”
邵斌下意识护住口袋,往后退了一步,两人拉扯起来。
要是在平时,邵斌一招就能把龙江制服。
可现在这么多镜头对着,他哪里敢轻举妄动?
一个不慎,怕是又要给战狼招黑。
周围的国安人员见状,赶紧上前拉开他们,一边安抚龙江的情绪,一边对邵斌使眼色,让他先忍一忍。
邵斌心里暗骂一声晦气,被龙江这么一闹,事情越来越难收场了。
他正想趁着被拉开的空隙,赶紧脱身去审判庭。
龙江却突然松开了他,转身看向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那个男人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蝇都站不住脚,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擦得一尘不染,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典型的社会精英。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话筒,身边还跟着一个扛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摄像机上贴着“真相媒体”的标志,显然是记者。
“卓春秋!”
龙江对着那个男人喊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你赶紧报告一下,把这里的审判通过媒体全程转播出去!让全国人民都看看,那个所谓的‘少年英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杀人犯!让大家评评理,我儿子死得冤不冤!”
“好的,龙总。”
卓春秋恭敬地应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立刻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那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显得冷漠,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立刻举起话筒,对准镜头,清了清嗓子,声音温润,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磁性,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大家好,我是真相媒体的记者卓春秋。”
“相信最近大家的手机都被一条头条刷屏了——八岁少年替父从军,徒手斩杀毒枭,在情人岛舍身抱着生物炸弹救人,被无数网友捧为‘少年英雄’,甚至有人说他是‘国家柱石’的合格后裔,是未来的栋梁。”
卓春秋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一丝引导性的质疑,眼神里满是“探寻真相”的凝重。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这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少年英雄,究竟是天真无邪、为国为民的少年,还是一个心狠手辣、危害社会的祸害?”
“今天,在情人岛,我们将通过一场特殊的审判会,为大家还原最真实的真相。”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人群,最后落在审判庭的方向,语气沉重,带着强烈的煽动性。
“一个涉嫌勾结国际佣兵、故意杀害现役军人的嫌疑人,仅仅因为他是‘国家柱石’的后裔,就被某些媒体无限吹捧,硬生生捧上神坛,称之为英雄。”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法律的沦陷?”
“究竟是传承的荣耀,还是特权的滥用?”
“一个八岁的孩子,本该在校园里读书写字,在父母身边撒娇打闹,却手持凶器,草菅人命,这背后到底是谁在纵容?是谁在给他撑腰?”
卓春秋滔滔不绝地说着,言辞犀利,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大众的情绪点上,不断引导着舆论方向,把陈榕往“杀人犯”“特权分子”的方向上推,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陈家仗着祖上的荣光,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了四周,旁边的记者也跟着起哄,纷纷举起话筒提问。
“卓记者,请问你所说的故意杀人,有确凿证据吗?”
“那个少年真的勾结了佣兵吗?”“审判会会公开所有证据吗?”
卓春秋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大家放心,我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依据。接下来,我们将全程转播这场审判会,带大家走进真相的核心,看看所谓的‘英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黑暗。”
“我们会采访受害者家属,会记录审判的每一个细节,会让大家看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算是‘国家柱石’的后裔,犯了法也一样要受到制裁!”
他说得义正词严,仿佛自己真的是在为正义发声,为受害者讨回公道,引得周围一些不明真相的民众纷纷点头附和,对着镜头指责陈榕“目无法纪”“仗势欺人”。
摄像机的镜头牢牢锁定着卓春秋,闪光灯不断亮起,把他的脸照得格外清晰,他享受着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
而在卓春秋身后不远处,那个跟着邵斌的少年,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挤上前去,只是站在人群的边缘,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正在慷慨激昂录制节目的卓春秋,突然打了个寒颤。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只有拥挤的人群和闪烁的闪光灯。
可那种被人死死盯上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像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心虚。
卓春秋的心里有些发慌,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原本流畅的播报,出现了短暂的卡顿,甚至说错了一个词,赶紧改口。
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告诉自己是最近太累了,精神紧张,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卓春秋转过头,正想继续往下说,把话题引向对陈家更不利的方向,一道冷漠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那声音清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刺穿了现场的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给你多少钱,让你做虚假的报道?”
卓春秋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声音很近,就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仿佛说话的人就在他耳边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直直地戳进他的心里。
他脸上的职业化笑容瞬间凝固,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尴尬又难堪。
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那些记者的镜头,也纷纷调转方向,对准了他和他身后的少年,等着他的回应。
卓春秋的嘴唇哆嗦着,心里又慌又怒。
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当众拆他的台,而且还是在这么多媒体面前,当着这么多民众的面。
他猛地转过身,想要找出说话的人,却看到那个跟着邵斌的少年,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你放屁!”
卓春秋恼羞成怒,指着少年,声音都有些发颤,完全没了刚才的精英范儿,只剩下被戳穿后的气急败坏。
“什么虚假报道?我是记者,报道的都是事实!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造谣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