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晨曦的预兆如同画师笔尖蘸取的一抹淡彩,在天边缓缓晕开,却并未立刻驱散星月的光辉。此刻的云海之上,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皓月清辉未减,星河依旧璀璨,而东方那抹渐变的暖色,又为这冷色调的仙境注入了些许温润的生机。我立于这片无垠的云台,感受着天地将明未明之际那份独特的宁静与张力。
昨夜的飞翔与静坐,让我体内似乎也蕴积了一丝云气的轻盈与星月的清冷。我意念微动,身体便不再需要云梯依托,自然而然地悬浮起来,离云海表面约三尺,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承托。这种更为随心的悬浮,比之前的滑行更添了几分“仙”意。
我决定在这黎明的云海之上漫游。心之所向,身便随之。时而低空掠过,足尖轻点柔软的云面,漾开圈圈涟漪;时而拔高身形,融入更低一层的薄雾流云之中,任凭冰凉的湿气拂过面颊。
就在我沉浸于这无拘无束的“游”境时,下方平静如镜的云海,突然发生了异动。
不远处的云面开始剧烈地起伏、拱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云浪翻涌,发出低沉的、如同大地呼吸般的轰鸣。我心中一惊,悬停半空,凝神戒备。
下一刻,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头颅,破开云海,缓缓升起!
那并非狰狞的怪兽,其形貌更接近鲸鱼,却是由最纯净、最凝实的乳白色云气构成!它的皮肤并非光滑,而是带着天然的水墨皴擦纹理,仿佛一位技艺通神的画家以云为墨,以天为纸,挥毫泼墨而出。它的眼睛大如湖泊,瞳孔是两潭深邃的、旋转的星云旋涡,散发着古老而温和的光芒。
这是一条云鲸!
它的身躯庞大到无法窥其全貌,仅仅是露出云海的头颅和一部分背部,就如同一座移动的云山。它似乎并未注意到渺小如尘的我,只是慵懒地张开巨口,并非吞噬,而是吸吮。顿时,周围弥漫的稀薄灵气、朝霞初现时的那一抹先天紫气、乃至星辰残余的辉光,都化作缕缕可见的各色流光,如同百川归海,汇入它的口中。
它是在餐霞食气!
这恢弘而宁静的一幕,深深震撼了我。它的一呼一吸,仿佛都与这方天地的韵律同步,蕴含着某种至简又至深的大道。
似乎是我的注视引起了它的注意,云鲸那星云漩涡般的眼眸,缓缓转向了我。没有威慑,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跨越了物种与时空的、平静的包容。它发出一声低吟,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我的心湖之间,低沉、悠远,如同远古的钟磬,洗涤灵魂。
在这声低吟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片星云的诞生与寂灭,看到了一朵云彩的聚散无常。这是一种无需语言的道之交流。
我福至心灵,悬坐在空中,对着这古老的云中生灵,拱手行了一礼。无关地位,只是对这份浩瀚与自然的敬意。
云鲸微微颔首,巨大的头颅缓缓沉入云海之下,只留下那片依旧微微荡漾的云面和回荡在心间的道韵。
经此一遇,我心中感悟更深。飞翔与遨游,不仅是空间的跨越,更是与这天地间万千造化相遇、相知的机缘。
我继续前行,东方那抹暖色愈发鲜明,已能依稀分辨出胭脂、鹅黄、浅金的层次。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清越悠扬的笛声。
笛声来自更高处的云端。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只体型比之前所见更为神骏的青玉色仙鹤正舒展长翼,盘旋而下。鹤背上,竟悠然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袍袖在风中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手持一支青翠欲滴的竹笛,方才那空灵脱俗的笛声,正是出自他手。仙鹤轻盈地落在我不远处的云海上,鹤爪点云,悄然无声。
老者停下吹奏,将竹笛随意插在腰间,笑吟吟地望向我,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小友御气凌虚,神完气足,看来于此青冥之境,获益匪浅啊。”老者开口,声音温和,如同春风拂过竹林。
我心中微凛,知道遇上了真正的“梦中高人”,连忙再次行礼:“晚辈寒,偶入此境,胡乱行走,让前辈见笑了。”
“诶,机缘之事,何来偶入?”老者抚须轻笑,“能至此地,便是缘分。老夫道号玄玑,于此云海之间,拾些散逸的道韵,编些不成调的小曲,自娱自乐罢了。”
他目光扫过我周身,略感讶异:“小友气息纯粹,近乎先天,却非我玄门正统路数,倒有几分……嗯,格物致知,解析万理的味道?有趣,有趣。”
我心中一震,这位玄玑子眼光毒辣,竟能看出我现实中的根底(技术宅的思维方式?)。在梦里,这或许就是“道”在不同层面的体现吧。
“前辈慧眼。”我坦然道,“晚辈于现实中,确是与数据、逻辑打交道居多。”
“大道三千,皆可通玄。”玄玑子并未轻视,反而露出赞赏之色,“数据逻辑,亦是天地规则之显化。能借此窥见天地韵律,亦是你的造化。方才见你观云鲸而有所悟,可知其呼吸之道?”
我回想那震撼的一幕,斟酌道:“云鲸吞吐霞气星辉,其呼也,云海生波,其吸也,万象归流。晚辈愚见,此莫非是……‘纳天地之灵以养自身之神’?”
“哈哈,说得在理,却未尽其妙。”玄玑子笑道,“你看它是‘纳’,我观它却是‘予’。它纳朝霞紫气,是为淬炼自身云核,而其呼出的气息,则滋养了这一方云海生灵,促进了云霞流转、星辉循环。此乃阴阳互济,取舍之道。强取则为盗,合取则为修。小友谨记。”
我恍然,再次行礼受教。这简单的点拨,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无论是在这梦境修仙,还是在现实中为人处世,皆有其意义。
“相见即是有缘。”玄玑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葫芦,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竟引得周围云气都活跃了几分。“此乃采月华之精、百草之露、初雪之蕊酿造的‘云梦醍醐’,小友可愿品评一二?”
我虽在梦中,却仿佛能感受到那酒液中蕴含的磅礴灵气与自然意趣,欣然接过。玉葫芦触手温润,内中酒液呈琥珀色,隐隐有星芒流转。我小心饮下一口,顿觉一股清凉甘醇的暖流滑入喉间,旋即化作万千细微的灵气,散入四肢百骸,不仅先前飞行感悟带来的些许疲惫一扫而空,精神更是为之一振,眼前的世界仿佛更加清晰灵动了几分。
“好酒!”我由衷赞叹。
玄玑子呵呵一笑,自己也饮了一口。我们这一老一少,便在这云海之上,晨曦之下,一边品着仙酿,一边随意论道。他所言并非高深莫测的法诀,多是些对云聚云散、花开花落、星辰起落的观察与感悟,言语间充满了一种顺应自然、逍遥物外的意趣。而我偶尔结合现实中的逻辑与算法,提出的一些另类视角,也让他抚掌称奇,直呼“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并非严肃的传道授业,更像是一场跨越了不同“世界观”的、轻松愉快的思想碰撞。
不知不觉,天边那抹暖色已然铺陈开来,渲染了半边天空,与尚未退去的星月清辉交织成一幅绚丽无比的晨曦锦绣图。玄玑子放下玉葫芦,站起身来。
“天色将明,老夫也该去巡游了。”他拍了拍身旁静立许久的仙鹤,“小友,青冥浩荡,前路漫漫,望你持守本心,在这虚实之间,走出自己的‘道’来。”
他跨上鹤背,仙鹤清唳一声,展翅高飞,瞬间化作一个青点,融入漫天霞光之中。那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终不可闻。
我独立云头,回味着方才的论道与云梦醍醐的余韵,只觉心胸更加开阔,对这片青冥之境的感知也愈发清晰。
晨曦已至,新的旅程,就在脚下这片无垠的云海,与眼前这片瑰丽的天空。
我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与蓬勃的兴致,目光投向了那日出方向,云霞最是灿烂之处。
那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景致与奇遇,在等待着我这梦中游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