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水卷着残阳,将江面染成一片熔金般的赤。项羽靠在冰冷的礁石上,脖颈间的血已经凝住,暗红的血痂顺着下颌线蜿蜒而下,在胸前的战袍上积成一朵狰狞的花。他的眼睛还微微睁着,望向江东的方向,那里水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可那双失去神采的眸子里,仿佛还映着会稽山的轮廓,映着八千子弟出征时的旌旗。
天宇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的眼睑。那睫毛很长,即使在死后,依旧倔强地微微上翘,像他生前从不肯低下的头颅。“安心去吧。”天宇的声音很轻,被江风吹得有些散,“江东,我会护着。”
项羽的眼睑终于缓缓合上,像是听到了这句承诺。
周围的汉军士兵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方才还在殊死搏杀的敌人,此刻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那个曾让汉军闻风丧胆的名字,那个踏破咸阳、火烧阿房的霸王,终究还是倒在了这片他誓死不肯渡过的江边。
“将军,”陈平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迟疑,“遗体……”
“找最好的棺椁。”天宇站起身,江风吹动他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用檀香木,裹三层锦缎,按王侯礼制收殓。派三百精兵护送,沿江东下,安葬在会稽山阴,紧挨着他的先祖项燕将军的墓。”
陈平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诺。”他原以为,天宇会将项羽的首级送往荥阳请功,却没想到会如此厚待。可看着江滩上那片凝固的血色,看着项羽即使死去依旧挺直的脊梁,他突然明白了——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尊重对手,也是尊重自己。
收殓的过程异常肃穆。汉军士兵小心翼翼地为项羽擦拭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玄色王袍。那是天宇让人从随军行囊里取来的,原是为了攻破彭城后备用,此刻却穿在了这位败亡的对手身上。当他们解开项羽后背的伤口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道被长刀划开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已经被反复撕裂,显然是在激战中一次次崩裂又强行支撑造成的。
“难怪……难怪将军最后连剑都快握不住了。”一个曾是楚军降兵的汉军士兵红了眼眶,低声呢喃。
天宇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想起鸿门宴上,项羽按剑而跽时的锐利;想起彭城之战,项羽率三万铁骑踏破汉营时的悍勇;想起鸿沟对峙时,项羽隔着阵前喊话,要与刘邦独身决斗时的骄傲。这个男人,一生都活在烈火烹油般的极致里,从未学会过“苟且”二字。
棺椁被抬上渡船时,江面上突然起了风,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天宇亲自扶着棺椁的一角,直到渡船缓缓驶离江岸,才转身看向身后的军队。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掩埋尸体。”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楚军降兵愿意归乡的,发放路费;愿意留下的,编入辅兵营。三日之后,全军开拔,进驻彭城。”
“诺!”汉军将领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项羽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不仅砸碎了楚军最后的抵抗意志,也让汉军士兵的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敬畏与决绝。
消息传至荥阳时,刘邦正在与张良、萧何商议粮草调度。当信使跌跌撞撞冲进帐内,高喊“霸王自刎于乌江”时,这位年近五十的汉王猛地从案几后站起,手中的玉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帐内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刘邦才缓缓坐下,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喃喃道:“项羽……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汉王。”信使躬身道,“天宇将军已派人护送霸王遗体归葬会稽,楚地各县听闻消息,已纷纷开城归降,连钟离昧将军也在昨日献城了。”
刘邦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他与项羽斗了半生,从鸿门宴的提心吊胆,到彭城大败的仓皇逃窜,再到鸿沟对峙的艰难拉锯,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次以为再无翻盘可能。这个压在他心头的巨石,这个让他既忌惮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敬佩的对手,就这么死了。
“好!好一个天宇!”刘邦猛地一拍案几,“传令下去,全军庆贺三日!另外,备上厚礼,派使者前往彭城,恭贺天宇将军平定楚地!”
“汉王,”张良上前一步,目光深邃,“天宇将军平定楚地,手握十万精兵,又占据彭城、会稽等富庶之地,已成气候。此时,当示以恩宠,更当……加以制衡啊。”
刘邦闻言,笑容渐渐收敛,点了点头:“子房所言极是。传朕旨意,封天宇为楚王,食邑三郡,暂领楚地军政要务。另,召其长子入京为郎,随侍左右。”
萧何立刻会意,躬身道:“臣这就拟旨。”他知道,这既是封赏,也是试探,更是将天宇的家人置于眼皮底下,以防其拥兵自重。
而此时的彭城,早已不复战乱时的萧索。天宇大军入城后,严明军纪,秋毫无犯,很快稳定了秩序。楚地百姓见汉军并未像传言中那样烧杀抢掠,反而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原本惶恐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尤其是听闻项羽被厚葬的消息后,许多楚地的士绅官吏都松了口气,纷纷前往军帐拜见天宇,表达归降之意。
这日午后,天宇正在府衙处理公文,陈平匆匆走进来,递上一份军报:“将军,荥阳传来旨意,封您为楚王,还说……要召大公子入京为郎。”
天宇接过旨意,快速浏览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邦的心思,他怎会不懂?不过是既想拉拢,又想牵制罢了。
“知道了。”他将旨意放在案上,“回复使者,说臣谢主隆恩。至于犬子入京之事,就说他年幼体弱,恐难担重任,待成年之后,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将军,这怕是会驳了汉王的面子……”陈平有些担忧。
“无妨。”天宇抬头,目光锐利如鹰,“如今楚地初定,我若离城,必生变故。刘邦虽多疑,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会逼得太紧。”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另外,统计一下现有兵力。”
陈平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册:“回将军,原楚军降兵编入三万,我军原有兵力九万,合计十二万。粮草可支撑半年,军械、战马都已清点完毕,足够应对战事。”
天宇点了点头,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十二万大军,楚地富庶的粮草后勤,加上彭城、会稽这两大根基,足够他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了。项羽已死,楚汉相争的格局早已悄然改变,刘邦在西,他在东,天下的天平,正随着乌江的血,缓缓倾斜。
“传令各营,加强操练,不可懈怠。”天宇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韩地与楚地的交界处,“派细作潜入关中,密切关注荥阳动向。另外,派人修缮运河,打通江淮水路,确保粮草运输畅通。”
“诺!”陈平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帐内只剩下天宇一人。他望着地图上那片被红色标记的楚地,又看了看西边代表汉军的蓝色区域,眼神深邃。项羽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接下来,该轮到他,来收拾这乱世残局了。
夕阳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案上的军报、地图、还有那份封王的旨意,在暮色中沉默地诉说着一个新的格局正在形成。天宇知道,从项羽自刎于乌江的那一刻起,天下的走向,就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这十二万大军,这片刚刚平定的楚地,将是他踏向统一步伐的基石。
夜色渐浓,彭城的街道上亮起了灯火。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夜的灯火里,少了几分惶恐,多了几分安宁。百姓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们能感觉到,那个让他们敬畏又痛恨的霸王走了,而新来的这位将军,似乎能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日子。
天宇站在府衙的高台上,望着满城灯火,心中一片平静。霸王已死,乾坤初定,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