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鳄妖将庞大的尸身倒伏在污浊的水牢通道内,暗红色的妖血汩汩流出,与地面的积水和污垢混合,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臭。
他那双至死仍圆睁着的红色竖瞳,凝固着惊愕、不甘与难以置信,仿佛无法接受自己竟会陨落于此,陨落在两个他视若蝼蚁的“小辈”手中。
秦枫在白枫的搀扶下,勉强站立,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那是肋骨断裂和内腑受创的征兆。
他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发,与血污黏连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搏杀后,却愈发显得沉静而锐利,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内蕴锋芒。
他看了一眼身旁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紫妍,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与愧疚,随即被更深的决意取代。
他轻轻挣脱白枫的搀扶,尽管身体晃了晃,却依旧凭借顽强的意志稳住了身形。
“我还撑得住。”秦枫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必须先稳定局面。”
白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此刻的太子殿下,需要树立权威,尤其是在这刚刚夺取、百废待兴的据点之中。
水牢之外,震天的兽吼与寨内的混乱厮杀声依旧此起彼伏,但仔细听去,其中属于妖兵有组织的抵抗呐喊正在迅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惊恐的尖叫、奔逃的脚步声,以及妖兽破坏建筑、撕咬猎物的恐怖声响。
“外面的情况如何?”秦枫一边示意白枫先将紫妍安置到相对干燥安全的角落,并布下一个小型防护禁制,一边询问道。
白枫动作迅捷,一边布设禁制一边回答:“外围妖兵主力已被我先前布置的‘幻杀迷阵’困杀大半,剩余残部见黑鳄身亡,又遭兽潮内外夹击,已然士气崩溃,四散逃窜者十之七八。唯有少数黑鳄的死忠,还在依托几处坚固建筑负隅顽抗,但已成不了气候。至于兽潮…”
他看了一眼禁制中脸色稍缓的紫妍,“因是摇光星将引动,缺乏持续引导,目前多是凭借本能冲击寨墙和可见的妖兵,破坏虽大,却暂无明确目标,若能及时引导,危害可控。”
秦枫默默听着,脑中飞速盘算。
局势比预想的要好,黑鳄妖将的速死是关键,白枫提前清理外围和紫妍引动的兽潮更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走,我们先出去,稳定人心,收拾残局。”秦枫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感,当先向着水牢出口走去。
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势,但他走得异常沉稳。
白枫紧随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知道,此刻的太子殿下看似镇定,实则已是强弩之末,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他倒下。
两人走出水牢入口,眼前的景象比通道内更加狼藉。
原本就简陋粗糙的寨子内部,此刻更是如同被飓风洗礼过一般。
木屋棚户倒塌大半,栅栏扭曲断裂,地面上随处可见妖兵的尸体、碎裂的兵器,以及一些低阶妖兽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沼泽特有的腐臭,令人作呕。
远处寨墙方向,火光冲天,隐约可见巨大的妖兽身影在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御,喊杀声和兽吼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而寨子内部,一些幸存的妖兵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有的试图冲向寨墙“增援”,有的则只想找个地缝躲藏,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趁乱抢夺寨中财物,引发新的械斗。
混乱,无序,这就是黑沼寨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秦枫目光扫过这片混乱,眉头微蹙。
他需要尽快控制住局面。
他强提一口真气,混合着一丝妖皇血脉的威压,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威严,清晰地传遍了小半个寨子内部:
“黑鳄已伏诛!弃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形神俱灭!”
这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压过了部分区域的嘈杂。
许多正在慌乱奔逃或趁机作乱的妖兵,猛地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看到了水牢入口处,那两个身影。
一个白衣如雪,气质冷静,正是之前在寨外布置可怕阵法的人族(他们视角)。
而另一个,虽然浑身浴血,衣衫破烂,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冰冷而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更重要的是,他们感受到了那声音中蕴含的、一丝令他们灵魂都有些战栗的至高血脉威压!
“寨主…寨主真的死了?”
“是那个人!他杀了寨主?”
“那股气息…好可怕…”
“投降…我们投降!”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本就士气崩溃的妖兵,在得知首领已死,又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血脉威压后,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瓦解。
“哐当!”
“铛啷!”
兵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妖兵放弃了抵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口中胡乱喊着“饶命”、“愿降”。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死忠。
一名似乎是黑鳄亲信队长的犀牛妖,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怒吼着:“休听他们胡言!寨主神威盖世,怎会……呃!”
他话未说完,一道无形的阵法之力凭空而生,如同坚韧的丝线,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猛地一勒!
犀牛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球暴凸,手中狼牙棒落地,双手徒劳地抓向脖颈,却什么也抓不到,几息之后,便轰然倒地,气息全无。
白枫面无表情地收回掐诀的手指。
杀鸡儆猴,有时候是稳定局势最快的手段。
这一下,再无人敢质疑。
残余的、零星的抵抗迅速被扑灭,整个寨子内部的混乱,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平息下来。
虽然兽潮的威胁仍在寨外,但内部的敌人,已经基本肃清。
“白枫,你去寨墙方向,尝试引导或暂时遏制兽潮,尽量减少寨子的破坏。这里交给我。”秦枫吩咐道。
他知道,白枫的阵法造诣,或许能暂时安抚或引导那些失去明确目标的狂暴妖兽。
“殿下,您的伤势…”白枫有些犹豫。
“无妨,我还撑得住。速去!”秦枫语气坚决。
白枫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白影,迅速向着寨墙方向掠去。
秦枫则开始着手整顿内部。
他先是命令那些投降的妖兵清理战场,将尸体集中处理,救治伤员(包括投降的妖兵),并将所有俘虏集中看管。
他并没有立刻进行甄别或杀戮,而是采取了相对怀柔的姿态,这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那些惶恐不安的降兵。
随后,他在几名看起来还算老实、修为也较低的妖兵带领下,直奔黑沼寨的核心区域——黑鳄妖将的居所和寨中库房。
黑鳄的居所同样简陋粗犷,由巨大的兽骨和岩石垒成,里面充斥着各种兽皮、骨骸和劣质血酒的味道,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个隐秘的暗格中,秦枫找到了一枚记录着粗浅水系妖功的骨片,以及几块品质尚可、但属性斑驳的妖石。
真正的收获,在库房。
库房位于寨子相对中心的位置,由厚重的铁木打造,门上有着简单的禁制,但早已被慌乱的妖兵或趁火打劫者破坏。
推开沉重的库房门,一股混杂着药材、矿物、血腥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内部空间不小,但摆放杂乱。
一侧堆放着不少妖兽的皮毛、骨骼、利爪等材料,大多品阶不高,但数量可观。
另一侧则是各种采集自万兽泽的药材,许多都还带着泥土,药性保存完好,其中不乏一些炼制低阶丹药所需的灵草。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粗糙的兵器甲胄,以及几十个鼓鼓囊囊的兽皮袋。
秦枫打开几个兽皮袋,里面装着的正是妖界通用的货币——妖石。
这些妖石大小不一,色泽浑浊,能量斑驳,显然是劣质品,但加起来也有近千块之多,对于目前一穷二白的秦枫而言,算是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
最让秦枫注意的是库房最里面,一个单独放置的、由某种温润玉石打造的小箱子。
箱子没有锁,但上面残留着一丝黑鳄的妖力印记。
秦枫轻易地抹去印记,打开箱子。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一小堆约莫百块、色泽纯正、能量精纯不少的中品妖石。
一枚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蓝色鳞片,有巴掌大小,触手冰凉,上面有着天然的雪花状纹路,似乎蕴含着不弱的水系能量。
以及,一张材质奇特、非皮非帛、边缘有些残破的古老地图残片。
秦枫将中品妖石和蓝色鳞片收起,目光落在了那张地图残片上。
残片上勾勒着扭曲的线条和古老的妖文,指向的似乎是万兽泽深处某个区域,旁边标注着一个模糊的、类似祭坛的图案,以及一个让秦枫瞳孔微缩的妖文词语——“古妖祭坛”?
他心中一动,将这张残片小心收起。
这东西,或许日后有用。
清点完库房,秦枫心中稍定。
这些物资,足以支撑他们初期的发展,尤其是那些药材和妖石,对于他和紫妍的恢复,以及后续培养势力,都至关重要。
当他再次走出库房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
持续了半夜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
兽潮的咆哮声减弱了许多,似乎被白枫用什么方法暂时引导或安抚了下去。
寨子内部,在白枫留下的简单指令和秦枫之前的威慑下,投降的妖兵们在少数被临时指派的、相对老实的妖兵带领下,开始清理废墟,修复部分破损的寨墙和建筑。
虽然依旧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恐惧,但一种新的、脆弱的秩序,正在这片废墟之上,艰难地建立起来。
秦枫站在原本属于黑鳄妖将的那座高大骨屋前(现在已空置),眺望着这片刚刚易主的小小寨子,以及寨外那广袤无垠、危机与机遇并存的万兽泽。
浑身依旧疼痛欲裂,灵力与妖力几乎枯竭,但他胸中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黑沼寨,这个位于妖界边陲、不起眼的小小水寨,将是他秦枫,重返妖界、夺回一切的第一步!
是他麾下势力,最初的根基!
前路依旧漫漫,强敌环伺,但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