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在宫人的簇拥下,行至长乐宫前庭,那里早已备好了太子的仪仗。
为首的是一辆轩车,装饰华美,规格崇高。刘彻与明殊分别登车,御者沉稳地驾着马车,缓缓驶出长乐宫门。
车队并未行于宫外大道,而是在宫内的复道或阁道间穿行。这是皇室成员往来的专属通道,既显尊贵,也保障了隐私与安全。
明殊悄悄透过车窗,看到廊庑下,那里一队队执戟的郎官肃立值守,见到太子车驾,皆垂首躬身行礼。
不过一刻功夫,车驾便抵达未央宫,在宫门前广场,车辆稳稳停住。内侍上前放下车凳,刘彻与明殊先后下车,在此整理衣冠。
随后,由谒者引导,在两列宫人内侍的扈从下,步行前往帝后所在宫殿。
皇帝端坐于御榻之上,虽面带倦,但看到一对小儿女穿着庄重的礼服,行大礼参拜时,眉宇间还是流露出一丝温和。
他对还是外甥女的新儿媳招了招手,语气比平日更显慈爱:
“阿娇,近前来。宫中起居,可还习惯?下人伺候得是否周到?”
明殊大胆地走到皇帝跟前,声音清脆地回答:“阿舅,一切都好!傅母和保母都很尽心。”
皇帝闻言,摸了摸外甥女的头,微微颔首,又嘱咐了刘彻:“平日需勤学修身敬重妻子。”
他侧首对身边的中常侍吩咐道:
“去,将朕为太子和新妇备下的那份赐物取来。”
片刻,宫人便端上数个漆盘,景帝指着赐物,温言道:
“彻儿,你既为太子,哪怕新婚,当时刻不忘修身为学。朕赐你新校订的《老子》帛书两卷,望你仔细研读,体会清静无为之道。
“阿娇,”景帝的目光转向小女孩,语气更缓。
“你初入宫闱,朕赐你楚地进贡的云母屏风一架,可置于寝殿,遮光避风。另有越纨两匹,可制新衣。望你日后辅佐太子,恪守妇道。”
“喏!”
“喏!”
皇帝许是累了,没说几句话,叫他们先回去。
而小太子和小太子妃的夫妻生活,也在这皇宫里,正是拉开了序幕。
……
回到东宫后,七岁的刘彻,继续按部就班地,做一个储君。
平明即起,晨读《老子》或《韩非子》;午前习射御,午后研经史;傍晚还需至父皇处,聆听为君之道。
他身边环绕着太傅,洗马,舍人,众星捧月,但又丝毫马虎不得。
而九岁的明殊,则是另一种的风景,她的日程简单得多。
每日睡个半天,就是玩乐,用膳,再玩乐,再用膳…… 最大的烦恼,大抵便是碰到刘彻那个嘴贱的,看她无所事事,总要训上几句,说她不学无术。
明殊岂是肯吃亏的?当即伶牙俐齿地顶回去,丝毫不客气。
小太子妃偶尔也会在女师的软语央求下,勉强认几个字,但那卷《诗经·周南》翻来覆去,仍在《关雎》一篇打转。
她更感兴趣的,是诗中那【参差荇菜】,该是何滋味?
这般光景,终究是传到了长乐宫,太皇太后窦漪房虽眼神不太好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她可以放任孩童天性,却绝不能容忍未来的皇后如此荒疏学业。一日,她亲临东宫,屏退左右,将外孙女唤至跟前。
“阿娇,最近功课如何?”
太皇后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自带威严。
明殊绞着手,支支吾吾。
窦太后沉默片刻,缓声道:“看来,是身边人太过纵容你了。”
说罢,窦太后便将自己身边两位最博学,最严谨的女史派到了东宫,专司教导太子妃。
在两位女史一丝不苟的督导下,明殊不得不打起精神,勉强应付。
哪怕她依旧努力的走神,贪玩,躺平。但是两个女史的耐心和毅力,比她想像的还要坚定。
拖沓数月的《诗经》,终于有了进展,起码她能用隶文写出几篇经典,特别是《关雎》。
而女史们再接再厉,又给她开了一门新课,甚至开始为她讲授《论语》。
傍晚,刘彻习武归来,听闻此事,故意走到明殊窗前,刺激她:“啧,终于读到《论语》了?我还当你要在【关关雎鸠】里住上一冬呢!”
明殊闻言立刻炸了毛,推开窗棂嗔道:“刘彻!你得意什么!不就开蒙比我早吗?!”
“我不但开蒙比你早,我进度还比你快。”
“你……”
两人互不低头,吵到最后,竟然大打出手,一个练了武,一个天天运动,前者力气大,后者正值发育期。
打到最后,前者竟被后者压了一头。
宫人惊惧,赶忙拉开他们,互相劝慰,才算暂停此事。
明殊捋了捋散开了的发髻,得意的看着头冠都被自己打飞的刘彻,笑骂道:
“就这么点力气,打不过我,就想打匈奴?”
“你,你等着!”
“哼!”
两人各自仰着头,互相回到寝殿,好几天都不理对方。
这件事传到长乐宫和未央宫,也没有发生太大的波澜。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俱付之一笑。
小孩子吵嘴,算什么大事?而且太子妃也是家里的孩子,更算不上事。
皇太后心想,夫妻俩能吵嘴,才算关系好。想当年,文帝后来都不怎么与自己说话,哪里还能算真心夫妻呢?
第二天,两道荇菜羹被皇太后赏了下来,正是【参差荇菜】里的荇菜。
刘彻捧着荇菜羹,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殊直接尝了尝,嗯,鲜亮。
鸡蛋,鱼肉混合在一起,想难吃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