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黑海咆哮。
海浪像是一双双巨大的黑色手掌，不断地将那两道渺小的身影按进冰冷的水底，又随手抛向浪尖。
“我不行了……咕噜噜……救命……”
拾荒者“老狗”在海水中拼命挣扎。他那引以为傲的水性，在这狂暴的暴风雨面前，就像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个浪头打过来，他就被灌了一肚子腥咸的海水，肺部像是有火在烧。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后以此领。 那只手冰冷、僵硬，却稳如铁钳。
“闭嘴。划水。”
林枫的声音就在耳边，竟然比这咆哮的海浪声还要清晰。
老狗惊恐地回头。 借着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他看到了一张让他此生难忘的脸。
林枫趴在一块从乱石滩拖下来的浮木上。他那条断腿不仅没有成为累赘，反而因为没有了重量，让他在水中像是一条残缺的鲨鱼。他那双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两公里外那点微弱的灯光——那艘停泊在深水区的“幽灵船”。
“那是……军用巡逻艇……”老狗吐出一口海水，牙齿打颤，“这根本不是渔船……那是改装过的……上面肯定有重机枪……”
“我知道。” 林枫的回答简短而冷酷。
他在水中，比在陆地上更“看得清”。 水是最好的介质。 螺旋桨怠速旋转的震动，船体撞击海浪的回声，甚至船上人员走动时传导到水下的微弱声波，都在他的脑海里构建出了一幅精确的“声呐图像”。
“船长三十五米。” “吃水很深。” “甲板上有两个人，正在抽烟。” “船舱里有三个，心跳平稳，正在打牌或者休息。” “一共五个。”
加上岸上死掉的三个，这是一个标准的八人“清扫小队”。
“听着。” 林枫松开了老狗的衣领，改抓他的手臂。 “游过去。” “你是诱饵。”
“什么？！” 老狗差点吓尿在海里，“大哥！爷爷！你饶了我吧！我上去就是送死啊！”
“不去，现在就死。” 林枫的手指微微发力，老狗感觉自己的尺骨都要被捏碎了。
“去！我去！！” 老狗带着哭腔，不得不像条落水狗一样，朝着那艘船游去。
……
十分钟后。 巡逻艇，左舷。
这艘船经过了伪装，外表看起来像是一艘普通的远洋捕捞船，但船身涂层却是吸波材料，雷达很难发现。
甲板上，两个穿着雨衣的武装人员正缩在遮雨棚下抽烟。 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01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动静？” 其中一个高个子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 “连无线电都静默了。”
“放心吧。” 另一个矮个子吐出一口烟圈，不屑地笑了笑。 “那是01，咱们队的王牌。对付一个瞎了眼、断了腿的半死人，还需要什么动静？估计是在虐杀取乐吧。” “那个样本A虽然是S级试验品，但经过了那样的大爆炸，又在海里泡了三天，就算是铁打的也早废了。”
“也是。” 高个子点了点头，刚想把烟头弹进海里。
突然。 海面上传来了一阵扑腾声。
“救命……救命啊……”
一个虚弱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从船舷下方传来。
两个守卫瞬间警觉，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打开了战术手电。 光柱刺破雨幕，照向海面。
只见在汹涌的波涛中，一个穿着破烂雨衣的男人正抱着一块木头，在海浪中浮浮沉沉，脸色惨白，显然已经快不行了。
“是个平民？” 矮个子皱了皱眉。 “看着像是个落海的渔民或者是拾荒的。”
“救不救？” 高个子问。
“救个屁。任务期间，严禁接触平民。” 矮个子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直接崩了，免得麻烦。”
说着，他就要扣动扳机。
“别！别开枪！！” 海里的老狗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道： “我有黄金！！我有金条！！救我上去，都给你们！！”
“金条？” 矮个子的手指停住了。 贪婪，是人类永恒的弱点。哪怕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在面对这种“意外之财”时，也会有一瞬间的犹豫。
“多少？” 矮个子大声问道。
“十根！不……二十根！就在我怀里！” 老狗为了活命，什么瞎话都敢编。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 这鬼地方，海况这么差，弄死个平民神不知鬼不觉。拿了金条再杀人抛尸，岂不美哉？
“把他弄上来。” 矮个子收起枪，从旁边拿起一根缆绳，扔了下去。 “抓紧了！敢耍花样老子一枪崩了你！”
老狗抓住了缆绳。 但他没有立刻往上爬。 他在水下，用脚狠狠地踹了一下那块看起来空无一物的浮木下面。
那是暗号。
“哗啦啦……” 绞盘转动，老狗被一点点拉上了甲板。
当他翻过船舷，像条死鱼一样瘫在甲板上大口喘气时，两个守卫立刻围了上来。
“金条呢？拿出来！” 矮个子用枪管顶着老狗的脑门。
老狗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怀里。 但他掏出来的不是金条。 而是一把…… 湿漉漉的…… 海沙。
“去你妈的！” 矮个子大怒，“敢耍老子？！”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的一瞬间。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闷响，从船舷的另一侧传来。
那是某种重物，悄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的声音。
“什么人？！” 高个子的反应极快，他猛地转身，枪口指向了声音的来源。
然而。 迟了。
一道黑影。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伏地爬行的黑影。 以一种违反人类关节构造的姿态，贴着湿滑的甲板，瞬间滑到了高个子的脚下！
林枫。
他没有腿（只有一条），但他有手。 那只钢铁般的左手，手里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战术匕首。
“噗嗤！”
刀光由下而上。 精准地切开了高个子的跟腱！
“啊——！！” 高个子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在他倒下的瞬间，林枫借着他身体的掩护，单手撑地，身体如同一颗黑色的炮弹，猛地弹起！
目标：矮个子。
矮个子已经惊呆了。 他看到一个全身赤裸、浑身伤疤、没有左小腿的“怪物”，从甲板上弹了起来，那双空洞流血的眼眶，正死死地“盯”着他！
“鬼……鬼啊！！”
“砰！”
枪响了。 但在这种极度恐惧下射出的子弹，完全失去了准头，打在了空中的雨幕里。
下一秒。 林枫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
那只没有了小腿的断肢，像是一根坚硬的铁杵，狠狠地顶在了矮个子的心口！ 这是“膝撞”的变种——“断骨撞”！
“咔嚓！” 矮个子的胸骨瞬间粉碎，心脏受到重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枫没有停。 他的左手如同毒蛇吐信，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嘶啦——”
割喉。
鲜血喷洒在暴雨中，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两个守卫。 三秒钟。 全灭。
“呼……呼……” 林枫趴在尸体上，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爆发，都在透支他那刚刚复苏的生命力。 他的眼前（虽然看不见）金星乱冒，耳鸣声尖锐刺耳。 但他笑了。 那是一个猎人，在品尝到猎物鲜血后的、满足的笑。
老狗瘫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已经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林枫只是个厉害点的“逃兵”。 现在他知道了。 这不是人。 这是一台杀戮机器。
“起来。” 林枫从尸体上爬起来，声音沙哑。 他熟练地从尸体上摸走了弹夹和手雷。
“还……还有三个……” 老狗颤抖着指着船舱。
“把灯……关了。” 林枫指了指驾驶室的方向。 “把总闸……拉下来。”
“啊？关灯？” 老狗不解。
“我是瞎子。”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所以……” “我要让这艘船上的所有人……” “都变成瞎子。”
……
船舱内。 灯火通明。
三个武装人员正围坐在桌子旁。 桌上放着无线电台、几罐啤酒，还有一副扑克牌。
“外面怎么回事？” 一个光头大汉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牌。 “刚才是不是有枪声？”
“可能是老二他们在打海鸟玩吧。” 另一个瘦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么大的雨，除了我们也只有鬼才会出来。”
坐在首位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 他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这支小队的副队长。 代号“虎鲨”。
虎鲨没有说话。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无线电台。 “01还没有回复？” 他问。
“没有。” 通讯员摇了摇头。 “一直静默。”
虎鲨猛地站了起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作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老兵，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不对劲。” 虎鲨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拉动套筒上膛。 “所有人，进入战斗状态！” “老三，去看看外面！”
“是！” 光头大汉拿起桌上的霰弹枪，骂骂咧咧地走向舱门。
“咚咚咚。” 他敲了敲厚重的防水舱门。 “老二！死哪去了？回话！”
没有人回答。 只有雨声。 还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光头大汉咽了口唾沫。 他猛地拉开舱门锁扣，一脚踹开了门！
“不许动！！” 他大吼一声，枪口指向甲板。
然而。 就在舱门打开的一瞬间。
“滋——！！”
整个船舱的灯光，突然…… 熄灭了。
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外面微弱的闪电光芒，偶尔照亮舱门口那一片惨白的地板。
“草！怎么停电了？！” 光头大汉大骂。 他下意识地去摸战术手电。
就在这时。 一阵冷风吹进了船舱。 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老三！退回来！！” 虎鲨在黑暗中大吼。
晚了。
光头大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着地板，滑到了他的脚边。 冰凉。 粘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噗嗤！”
一柄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脚背，把他钉在了木质地板上！
“啊——！！” 光头大汉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手中的霰弹枪走火了。 “轰——！！” 巨大的枪声在狭窄的船舱里炸响，火光照亮了一瞬间的画面。
在那一瞬间。 虎鲨和瘦子看到了…… 地狱。
一个满身是血、没有左小腿的“恶鬼”，正趴在光头大汉的胯下。 他那张没有眼睛的脸，正对着他们。 他在笑。
“砰！砰！砰！” 虎鲨和瘦子疯狂地开火！ 子弹如雨点般泼向门口！
但黑暗再次降临。 那个“鬼”，消失了。
只剩下光头大汉的惨叫声，还在持续。 然后，突然变成了某种被液体呛住的“咕噜”声。 接着…… 是骨头被折断的脆响。
“咔嚓。” 惨叫声戛然而止。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虎鲨和瘦子背靠背，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他们戴上了夜视仪。 但在这种极近距离的室内，而且到处都是障碍物，夜视仪的视野极其受限。
“他在哪……” 瘦子的声音在发抖。 “他在哪……”
“闭嘴！” 虎鲨咬着牙。 “他只有一个人！还是个残废！” “别慌！守住死角！”
“哒。哒。哒。”
天花板上。 传来了轻微的…… 敲击声。
“他在上面！！” 瘦子猛地抬起枪口，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梭子！
“别开枪！那是通风管道！！” 虎鲨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子弹打穿了薄薄的铁皮天花板。 几根电线被打断，垂了下来，爆出滋滋的火花。
“啊！！” 瘦子突然惨叫一声。 一根带电的电线，正好落在他的脖子上！ 高压电流瞬间让他浑身麻痹，手中的枪掉在地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哗啦——！”
通风管道的另一端，一个出风口被猛地撞开！
林枫。 他就像是一只等待已久的蜘蛛，从天而降！
他没有腿着地。 他是…… 头朝下！
他的双腿（一只好腿，一只断腿）倒挂在通风管道的支架上，整个人像钟摆一样荡了下来！
他的手中，握着那把…… 光头大汉的霰弹枪！
“轰——！！”
第一枪。 瘦子的脑袋直接像西瓜一样爆开了！
虎鲨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他抬手就是两枪！
“砰！砰！” 子弹擦着林枫的肩膀飞过，带走两片血肉。
林枫吃痛，身体一晃，从天花板上摔了下来。 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把无线电台砸得粉碎。
“去死吧！！” 虎鲨狞笑着，扑了上来。 他没有开枪，因为距离太近了。 他拔出了大腿上的尼泊尔军刀，狠狠地扎向林枫的心脏！
林枫躺在满是玻璃渣的桌子上。 他“听”到了刀锋破空的声音。
躲不开了。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既然躲不开。 那就…… 不躲。
“噗嗤！”
尼泊尔军刀，狠狠地扎进了林枫的左肩！ 直接贯穿！ 钉在了桌子上！
“啊——！！” 林枫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剧痛让他浑身痉挛。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用一只手，换一条命。
虎鲨想要拔刀再刺。 但林枫那只被钉住的左手，突然…… 发力了！
他的肌肉猛地收缩，竟然死死地卡住了刀刃！ 让虎鲨拔不出来！
与此同时。 林枫的右手，摸到了桌子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 刚才被打碎的…… 无线电台的…… 天线。 一根锐利的、坚硬的金属杆。
“死！！”
林枫的右手猛地挥出！
虎鲨只觉得眼前一花。
“噗嗤——”
那根金属天线，从虎鲨的下巴刺入。 穿过口腔。 穿过鼻腔。 直接…… 捅进了大脑！
虎鲨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的手还握着刀柄。 但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了。
“呃……呃……”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怪响。 然后，庞大的身躯像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压在了林枫的身上。
结束了。
船舱里。 满地尸体。 血流成河。
林枫躺在尸堆里。 左肩上还插着那把军刀。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癫狂。 笑得有些悲凉。
他赢了。 他又一次…… 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大……大哥……” 老狗的声音从舱门口传来。 他刚才一直在外面躲着，直到没动静了才敢探头。 看到里面的场景，他直接吐了出来。
“呕……”
“过来。” 林枫的声音虚弱，但依然充满威慑力。
“帮我……拔刀。”
“啊？这……这会大出血的……” 老狗看着那把贯穿了肩膀的军刀，手足无措。
“拔！！” 林枫吼道。
老狗吓得一哆嗦，闭着眼睛，双手握住刀柄。 “忍……忍着点啊……”
“噗！”
鲜血飙射。 林枫闷哼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老狗赶紧手忙脚乱地用急救包里的止血粉和纱布给林枫包扎。
“好了……好了……” 老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大哥，你真是铁打的……”
林枫缓了一会儿。 他推开老狗，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摸索着，找到了那个被打坏的无线电台。 虽然外壳碎了，但核心的主板似乎还能用。 而且，这艘船的驾驶台上，应该还有备用的通讯系统。
“扶我去……驾驶台。”
……
驾驶台。 备用电台亮着幽幽的绿光。
林枫戴上了耳机。 他在那个死去的通讯员身上找到了一本密码本。 但他不需要。 因为这艘船的通讯频道，是锁定的。 直通…… 那个所谓的“将军”。
林枫按下了发射键。
“滋滋……滋滋……” 电流声过后。 一个沉稳、威严、甚至带着一丝傲慢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这里是‘大和’。” “虎鲨，任务完成了吗？” “那个瞎子……处理掉了吗？”
林枫听着那个声音。 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个弧度越来越大。 最后变成了一个狰狞的笑。
“他还没死。”
林枫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足足过了十秒钟。
那个威严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 “你是谁？”
“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林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是来向你们索命的冤魂。”
“石井部队。” “关东军。” “还有你……‘将军’。”
“洗干净脖子等着。”
“我会带着四万人的恨……” “带着那些被你们当成垃圾处理掉的尸体……” “顺着黑河……” “逆流而上。”
“我会找到你们。” “我会把你们的头，一个一个……” “全部拧下来。”
“嘟。” 林枫切断了通讯。
他摘下耳机。 扔在地上。 一脚踩碎。
“老狗。” 林枫转过头，虽然看不见，但他准确地“看”向了舵盘的方向。
“哎！在！” 老狗赶紧应道。
“起锚。” 林枫的手指，指向了北方。 指向了那片漆黑的、充满了未知和死亡的海域。 也指向了…… 回家的路。
“我们……” “返航。”
（第35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