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301医院的临时据点,那间被当作战情室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整整一个星期。
一场史无前例的、代号“灯下黑”的秘密大搜捕,几乎将整个北京城都筛了一遍。
从部级大院到犄角旮旯的胡同,从友谊商店的外国友人到街道委员会的积极分子,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被调动了起来。
结果是,一无所获。
那个仅凭一句京片子就暴露了坐标的东瀛老妖婆,就像一颗滴入大海的水珠,彻底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李长庚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钟表匠闭目养神,但那微微颤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郝卫东和手下的技术人员,对着一堆毫无波动的监测设备,一筹莫展。
而作为“技术勘察组”核心的赵铁柱和林婉儿,更是累得够呛。
赵铁柱那张黑里透红的脸膛,此刻也泛着一层青白,眼窝深陷。
这几天他几乎耗尽了心神,不断感应着京城的气场,却始终找不到那股阴邪之气的源头。
林婉儿更是清减了一圈,那双明亮的杏眼下,也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她每天起卦数十次,铜钱都快被她摩挲得包了浆,可卦象始终是“雾里看花,镜中捞月”,一片混沌。
整个团队,都陷入了一种高强度消耗后的疲惫与焦躁之中。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何雨水将手里的记号笔,盖上笔帽,扔在了桌上。
她走到那面挂着巨大北京地图的白板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却毫无指向性的红色标记,声音冰冷而平静。
“停止所有大规模排查行动。”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错愕地看着她。
“雨水同志,这……”李长庚忍不住开口,“现在停下来,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前功?”何雨水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讽,“李副司令,我们现在就像一群没头苍蝇,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乱撞。我们自以为在努力,在敌人眼中,不过是一场消耗我们精力、让我们疲于奔命的好戏。”
“她想看我们急,看我们乱,看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把所有的力气都耗费在无效的寻找上。那我们,就偏不如她的意。”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疲惫。
“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
她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柔和。
“我做东,请大家去我家,吃顿便饭。”
“尝尝我哥,还有我爸的手艺。也算……我代表我们老何家,尽一下地主之谊。”
家?
便饭?
这两个充满了烟火气的词,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会议室里那股凝重如铁的肃杀之气。
所有人的眼睛,都“噌”的一下亮了。
“好啊!”陆锋第一个拍手叫好,他咧着嘴,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早就想念大舅子那手艺了!还有岳父的,上次的饭菜还记忆犹新,那手艺,啧啧!”
他太想念那个四合院了。
想念那里的吵吵闹闹,想念那里的饭菜香气,更想念那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感觉自己像个“人”的地方。
赵铁柱和林婉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好奇与期待。
他们听说过何顾问的家世,但一直无缘得见。这位如同神明般强大又理智的女人,她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方便吗?”赵铁柱憨憨地挠了挠头,“俺们这……都算是外人……”
“进了我的项目组,就没有外人。”何雨水淡淡地说道,算是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连日劳累而显得有些憔悴的“新人”,想了想,还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我哥,何雨柱,外号傻柱。轧钢厂三食堂的厨子,脾气有点冲,人……不坏。”
“我爸,何大清。以前是丰泽园的头牌,现在跟……跟一个阿姨在过,厨艺应该没落下。”
“我后妈,梁拉娣,机修厂的焊工,带着几个孩子。人都挺……热闹的。”
何雨水用最精炼的语言,勾勒出了一个成分复杂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庭画像。
她说到这,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竟罕见地,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哦,对了。”
她补充道。
“我们家,有点……特别的遗传。”
“我爸,我哥,好像都对寡妇,情有独钟。听我哥说,我爷爷辈,好像也是。”
这话一出,陆锋和郝卫东这种知根知底的,都强忍着笑,把脸憋得通红。
而林婉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先是眨了眨,随即,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在这压抑的房间里格外悦耳。
她凑到何雨水身边,带着那股子川渝妹子特有的促狭和灵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
“何姐,我咋感觉,你们家不姓何,祖上怕不是姓曹哦?”
“一股子浓浓的‘魏武遗风’的味道嘛!”
何雨水被她这句精准又现代的吐槽给说得一愣。
随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那如同冰封湖面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没好气地点了点林婉儿的额头。
“就你话多。”
林婉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何雨水转过身,对着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满脸期待的众人,宣布道:
“走吧。”
“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老何家的‘家宴’。”
“规格……堪比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