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廊前方下一个关卡的转角处,陆择并未走远。
他背靠着冰冷的廊柱,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细腻的触感,那点余温与心头的寒凉形成尖锐的对比。
视线越过转角的阴影,恰好能望见那个蹲在原地的小小身影,肩膀哭得一耸一耸,像只被遗弃的幼兽,
沉闷的呜咽声顺着风飘过来,细细密密地扎在他心上。
他缓缓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不是说要做陌生人吗?不是说没有他也过得很好吗?可为什么偏偏要露出这副模样,如果觉得他打扰了她生活,他走了,不正合她意吗。
指节无意识地攥紧,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红痕,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明明该转身彻底离开,可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
怎么也挪不开,连带着那颗刚被伤害的心,都跟着她的哭声,一点点抽痛起来。
风把她的呓语吹得更清晰些,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的鼻音:““陆~择你就是个~混蛋,就是占着我~喜欢你~”
陆择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喉间的苦涩渐渐被一丝隐秘的暖意取代,眼底的沉寂终于破开一道微光。
这倔强的傻姑娘。
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带着体温的平安符,过朔的签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是她在愿灵寺给他求的,这六年他一直带着。
原来她对他并非无意。
但六年前的不告而别,终究在她心里树起了一道高高的墙,墙里藏着的,是没说出口的委屈,是不敢再交付的真心。
方才那副决绝把他推开的样子,不过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
他缓缓直起身,背影重新挺拔起来,眼底的迷茫与绝望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
看来,想要敲开她的心门,不能再用这种硬碰硬的方式。
温柔的试探、耐心的等待,……要推倒那道墙,得换种套路才行,得让她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廊下的风铃还在叮咚作响,混着乔欢压抑的呜咽声,缠缠绵绵地绕在空气里,带着化不开的酸涩。
陆择无声无息地站到她跟前,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一只受伤的小兽。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身,
目光落在她蜷缩成一团的背影上,乌黑的发丝被泪水濡湿,贴在颈侧,肩膀抖得厉害,连带着单薄的衣料都泛起细密的褶皱。
眼底褪去了先前的沉寂与锐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耐心地等着她发泄完所有的委屈、思念与不甘。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清冽的薄荷味,轻轻笼罩在她周身,没有半分压迫感,只有一种无声的、踏实的陪伴。
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摩挲着掌心残留的她的温度,想要伸手去触碰她颤抖的肩膀,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缓缓收回,
转而轻轻叩了叩身侧的廊柱,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树叶,既怕惊扰她,又忍不住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目光则顺着她的发顶缓缓下移,描摹着她单薄的脊背、攥紧衣角的手背,每一处细节都像针,
轻轻扎在他心上,呼吸也下意识放得更缓,生怕动静大了,就惊碎了这片刻的静默。
乔欢的哭声忽然一顿,肩膀猛地僵住。那熟悉的薄荷味太过清晰,还有廊柱上轻叩的声响,像某种刻在骨子里的默契暗号,让她瞬间意识到什么。
她埋在臂弯里的脸没有抬起,可颤抖的幅度却渐渐变小,攥着衣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是他!
这次,他有丢下她。
头顶的发丝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想抬头确认,却又在动作起了一半时骤然停住。
现在的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鼻头还泛着红,眼眶肿成了核桃,肯定很丑。
方才那些狠话还绕在廊下,她那样决绝地把人推开,此刻这副狼狈模样,怎么能让他看见。
她的像只鸵鸟一样,将脸埋得更深,肩膀绷得笔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既渴望那份近在咫尺的温暖,又怕再次被推开的疼痛。
身体偷偷的挪动,不想面对他,不料膝盖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裤腿,那微凉的布料触感像电流般窜过,
让她猛地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连指尖都泛起了麻意,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再也不敢轻易动弹。
陆择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小心思,这小姑娘脸皮薄肯定是不好意思面对他,又想躲起来了。
怎么还是这么可爱,他勾起了嘴角,眼底的温柔更甚,连带着呼吸都放得更轻。
他缓缓放低重心,俯身的幅度又加大了些,几乎与她平视,叹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哭够了吗?”
语气里没有半分催促,只有纯粹的包容。
指尖悬在她的肩侧,保持着一个既亲近又不冒犯的距离,另一只手则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指尖捏着包装边缘递到她面前半寸处,指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克制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就在乔欢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要抬头的瞬间,
他把头转开,给小姑娘留点面子,手也往后缩了半分,没有再往前递,
只维持着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生怕这份主动会再次勾起她的防备。
乔欢的视线透过臂弯的缝隙,清晰地瞥见了那包递到眼前的纸巾,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小心翼翼,也能嗅到纸巾上淡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薄荷味,
那味道像一张温柔的网,将她包裹其中,让她几乎要溺毙在这份久违的暖意里。
手指动了动,缓缓抬起半寸,几乎要伸出去接住那包纸巾,
可脑海里突然闪过六年前他不告而别,心脏骤然一缩,那只抬起的手又猛地蜷缩回来,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要……”
明明心里渴望得要命,嘴上却还是习惯性地拒绝,连她自己都痛恨这份口是心非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