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啸静静听着,看着眼前这片远超他最初想象、甚至带着几分“现代”气息的繁荣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魏忠贤此人,贪权敛财是真,但这办事的能力,尤其是将他提供的图纸化为现实的能力,确实堪称鬼斧神工,不容小觑。
他原本只期望一个效率高些的古代港口,没想到魏忠贤竟真的能领会那些超前设计的精髓,搞出了这等规模。
“税收几何?”朱啸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目光从港口夜景收回,落在魏忠贤脸上。
魏忠贤早有准备,如同变戏法般从袖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厚册,双手高举过顶,呈到朱啸面前,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色此刻变得无比鲜明:
“回皇爷!此乃去岁,也就是天启十五年,全国主要港口(含宁波、泉州、广州、上海等)商税,以及各市舶司关税之总录,账目清晰,笔笔可查,已剔除所有运营、维护、人员薪饷等成本,净入折合银元……”
他刻意顿了顿,仿佛要凝聚全身的力量,清晰而有力地报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数字:
“超一亿八千万枚!”
饶是朱啸心有准备,也被这实实在在的数字震得眼皮一跳!一亿八千万银元!这是足以支撑起整个帝国雄心、发动数场远域征伐的恐怖财富!
而这,还仅仅是海贸及相关商业税收!这无比有力地印证了他大力推动海贸、整顿内政政策的正确与远见!
在这个因他而偏离原轨的时空中,东南之富,工坊之盛,海贸之利,已然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高度!
“好!很好!”朱啸接过账册,入手沉甸甸的。他快速翻阅,上面分门别类,列明各港收入、主要货品税收比例,条目清晰,数字详尽,看得出是下了真功夫的。“魏大伴,此事你督办有力,功在社稷!朕,没有看错人!”
“为皇爷分忧,为朝廷效力,是老奴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言功!一切皆是皇爷运筹帷幄,高瞻远瞩,老奴不过依令而行,略尽犬马之劳罢了!”
魏忠贤躬身到底,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闪烁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兴奋与得意。
他知道,这份成绩单,足以让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再加重几分。
素月在旁边听得暗自心惊,她知道海贸利润丰厚,却没想到竟丰厚到如此地步,这简直是在用银元堆砌一座无形的长城。
龙一依旧沉默,但按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泛白,心里琢磨,得尽快安排晋藩出海占领南美洲。
巡视完毕,回到内堂,屏退左右闲杂人等,只留龙一在外守卫。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朱啸安坐主位,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魏忠贤垂手恭立在下首,保持着绝对的恭敬。
“东南有今日之气象,海事衙门岁入如此浩大,魏大伴,你居功至伟,朕心里明白。”朱啸再次肯定,但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喜怒,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全仗皇爷信重,朝廷威德浩荡,老奴不过是恪尽职守,遵照皇爷赐下的图纸和方略,按图索骥,不敢有丝毫逾越罢了。”
魏忠贤谦卑地回答,腰弯得更低,姿态放得极软。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朕向来分明。”朱啸话锋如同春风中的柳叶,轻轻一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然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海事衙门权柄日重,岁入动辄亿万,底下经办人员数以千计,难免有那利令智昏之徒,借机渔利,与商贾勾结,损公肥私?朕不希望看到,这流淌着金银的国之血脉,被些许蛀虫悄然蚕食,最终千疮百孔。”
魏忠贤心中凛然,知道这番敲打终究是逃不过的。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愤慨,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皇爷明鉴!老奴不敢隐瞒,确……确有个别不知死活的东西,利欲熏心,枉顾国法!此乃老奴失察之罪,请皇爷治罪!”
他语气骤然转厉,带着一股阴冷的杀气,“然则,对此类败类,老奴也绝不容情!近一年来,已处置、革拿、问斩了数十名违纪官吏、税丁、乃至胆大包天勾结外人的豪商!
皆依法严办,抄没之家产悉数充入国税,绝无姑息!今后老奴定当加倍严厉监察,完善制度,断不容这些宵小侵蚀国帑,玷污了皇爷的新政伟业!”
朱啸知道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清洗异己、安插亲信恐怕也在其中。但只要大局可控,这巨额税款能持续不断地、大部分流入太仓,支撑他的宏图大业,有些细微之处,也只能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能有如此决心,便好。记住,钱要赚得长久,规矩,就不能破。朕能给你的,自然也能收回。”
“老奴谨记皇爷教诲!定当时时自省,刻刻警惕,约束下属,绝不敢有负圣恩!”魏忠贤郑重应下,背后已然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皇帝的话看似平淡,却字字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