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泽的异变,如同一滴活的星墨坠入帝国的情报星图,扩散时竟带着诡异的黏性 —— 传讯星纹在传递消息时,频遭无形干扰,原本清晰的措辞会扭曲成含混的呓语,唯有 “噩梦”“发狂” 等字眼如同淬毒的针,尖锐地刺破干扰。这比星髓枯竭更刺骨的寒意,正沿着信息脉络蔓延:物质侵蚀尚可借星力筑起壁垒,可这钻透心智的暗影,却连防御的目标都无从锁定。
星政院的密室里,精神污染应对小组的星灯忽明忽暗,投射在墙壁上的脑波图谱扭曲如蛇。首席法师将前哨传回的最后一段混乱信号导入星轨分析仪,光幕上立刻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不是控制,是‘孵化’。” 他的指尖划过那些闪烁的峰值,声音发颤,“这污染会像真菌般钻进意识缝隙,把深埋的恐惧酿成幻境 —— 前哨有个士兵从未去过矿坑,却在幻象里反复经历龙脊矿坑坍塌,最后抱着岩石活活撞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刻在第二张图谱上:不同哨所士兵的幻象出现了交叉,仿佛他们的梦境被一张无形的网连在了一起。“它在通过噩梦繁殖。” 法师的星笔在光幕上划出骇人的弧线,“就像魔苟斯的诅咒,能循着恐惧的轨迹追杀猎物,甚至在受害者之间传染绝望。”
落星泽外围,星寰军的封锁线已拉至百里。玄甲士兵踩着凝结的霜气巡逻,手中的星力罗盘指针疯转,始终指向泽地深处。最沉稳的副将盯着刚送回的伤兵 —— 那名斥候被拖回来时,指甲缝里嵌满了自己的头皮,嘴里反复念叨 “别挖了”,可他分明是负责警戒的尖兵,从未参与过矿脉开采。“再往前三十步,星术师的识海就会出现裂缝。” 副将的传讯星纹带着杂音,“泽边的雾会变成人手的形状,抓着人的脚踝往里面拖。”
乾元殿的密室比往常更冷。
水镜里的落星泽早已失却原貌,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的混沌暗影,那黑暗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细碎的、如同灵魂哀嚎的波纹组成,连水镜的星晶边框都在微微震颤,像是在抗拒某种污秽的侵蚀。沈静姝的指尖抵着镜面,冰凉的触感下藏着令人心悸的脉动 —— 那股盘踞泽底的意志,正像蜘蛛吐丝般编织着无形的网,网丝的末端已悄悄探向封锁线外的生灵。
“陛下,净化星术对它无效。” 萧逸尘的声音从传讯星纹中渗出,带着金属摩擦的涩感,“我们试过用星辉冲击,可那些精神波像活物般散开,反而让三名测试法师陷入更深的幻境。更要命的是,精神探针一进泽地就被扭成乱码,根本找不到污染核心。”
沈静姝沉默着闭上眼,一缕神识如细丝般探向水镜。可就在接触暗影的刹那,无数尖锐的念头猛地撞了过来:她看见沈曦被暗紫纹路缠成茧,看见星疗网络的光幕寸寸碎裂,看见自己的星寰法则被寂灭之力啃噬得只剩残片 —— 这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竟被那暗影精准地揪了出来,化作毒针往识海里钻。她猛地撤回神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涌上淡淡的腥甜。
连她这炼化过寂灭烙印的心智都险些失守,那些普通将士该如何抵挡?
“呜……”
怀中的沈曦突然发出委屈的呜咽,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家伙不像上次感应寂灭气息时那般愤怒,而是猛地皱起眉头,小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身体往沈静姝怀里缩,小小的肩膀剧烈颤抖。她的星眸紧紧闭着,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泪珠,嘴里溢出含混的音节,像是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曦儿!” 沈静姝连忙将女儿搂紧,掌心贴在她后背,能清晰感受到那小小的身躯里翻涌的排斥 —— 不是愤怒,是纯净之物被污秽触碰的本能抗拒,如同白雪沾了墨渍的灼痛。
难道这精神污染连星灵都能侵蚀?甚至因为曦儿的感知太过敏锐,反而承受着更剧烈的冲击?沈静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若连曦儿这最后的希望都无法对抗,帝国的心智防线终将全面崩塌。
她下意识地将一缕极淡的气息引至掌心 —— 那是她初步炼化的寂灭烙印余韵,经过曦儿净化之力的浸润,已不再是纯粹的黑暗,反而裹着一层星寰法则的微光。她将这缕气息轻轻覆在沈曦周身,如同撑开一面透明的盾。
下一秒,沈曦的颤抖骤然减轻。
小家伙不再捂耳,只是依旧埋着脸,鼻尖蹭着沈静姝的衣襟,抓着帝袍的手指却慢慢松开了些,呜咽声也弱成了委屈的哼唧。那混合着光明与黑暗的气息,竟像一层过滤网,将无形的污染波挡在了外面。
沈静姝的眼中猛地燃起微光。“萧逸尘!立刻分析这缕气息的频谱!” 她指尖在传讯星纹上疾点,将气息的特性数据传了过去,“重点解析星寰法则与寂灭意韵的融合节点,我要能仿制出临时防护符!”
“明白!陛下!” 萧逸尘的声音里终于重新透出劲气。
可沈静姝的指尖很快又冷了下来。她看着水镜中愈发浓稠的暗影,那阴影边缘已开始渗出淡紫色的雾丝,正沿着封锁线的缝隙往里钻。隔绝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就像用手按住流血的伤口,只要病灶还在,感染就永远不会停止。必须找到那藏在泽底的污染核心,将其连根拔起。
可如何进去?如何在能扭曲心智的领域里保持清醒?又如何摧毁那无形无质的源头?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沈曦,小家伙的眉心还带着淡淡的倦意,暗金纹路比往常黯淡了些,却仍在微弱地搏动。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她心底成型:精神污染本质是规则层面的扭曲,或许唯有曦儿那净化权柄,能在意识维度撕开缺口。
可这无异于让初绽的星辰闯入墨汁般的黑暗。沈静姝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女儿温热的眉纹,那里的触感柔软得让人心疼。她仿佛能预见,若曦儿直面污染核心,那些扭曲的噩梦会如何啃噬这纯净的星灵意识。
“曦儿,” 她贴着女儿的发顶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能净化那些噩梦吗?”
沈曦的眉心忽然微微发烫,暗金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本能的震颤。
水镜中的暗影突然剧烈翻涌,仿佛感应到了这缕若有若无的反抗。封锁线传来急报:边缘的雾丝已凝成触手,正试图缠绕巡逻士兵的脚踝。
沈静姝抱着女儿站起身,目光穿透水镜,望向那片吞噬心智的泽地。她知道,这场战争已从矿脉的守护,变成了灵魂的攻防。而她手中唯一的剑,是怀中这颗尚未完全绽放的星灵。
前路如坠寒渊,可那点微弱的星芒,终究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