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饭堂的灯光,总是比学生食堂要更显温和与宁静一些。暖黄色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洒落,均匀地铺在整洁的餐桌和地面上,将食物的热气也渲染得格外温馨。空气中残留着饭菜的余香,混合着消毒柜散发出的、淡淡的洁净气息。
夏语陪着张翠红安静地用完了这顿晚饭。餐桌上的对话不多,大多是张翠红叮嘱他注意手臂恢复的琐碎事项,以及一些关于学习、关于“深蓝杯”备赛的寻常问询。夏语一一应着,态度恭谨而温和。他受伤的左手始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下,只用右手有些笨拙却也坚持地吃完了张老师特意为他点的、炖得烂熟的猪脚汤。那汤色乳白,香气扑鼻,带着长辈最朴素的关怀——以形补形。
饭后,夏语将张老师送到饭堂门口,看着她走向教职工宿舍楼的方向,这才转身,独自朝着高一教学楼走去。
与来时相比,校园已然换了一番景象。暮色彻底四合,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将白日的喧嚣与光亮温柔地覆盖。教学楼如同几艘在夜色中泊定的巨轮,大部分窗口都亮起了明亮的灯光,远远望去,像是一格格被点亮的、装载着梦想与奋斗的透明盒子。晚自习的纪律已然降临,路上的行人稀少,只有晚风穿过香樟树和玉兰树的枝叶,发出持续而轻柔的“沙沙”声,如同夜色永恒的呼吸。
路灯已然亮起,在水泥路面上投下一个个昏黄而朦胧的光晕。夏语踏着这些光斑,步伐不算快,左臂传来的隐隐酸痛让他下意识地更加注意保持身体的平衡。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在身后忠实地跟随着,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带着一种属于少年的、沉默的坚韧。
刚走上自己教室所在的三楼,脚步还未踏及后门门槛,一个略显清朗、带着点急切的男声便从侧后方叫住了他。
“社长!”
夏语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走廊的灯光不算明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沈辙,文学社的副社长之一,一个总是带着笔记本、做事条理清晰、性格沉稳踏实的男生。
“沈辙?”夏语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你怎么跑上来啦?找我有事?”
沈辙快步走到夏语面前,他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头发理得很短,显得精神利落。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脸上带着惯有的认真神色,点了点头,语气清晰地说道:
“嗯,社长。有些文学社的工作,想跟您汇报一下,听听您的意见。”
夏语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开始进入学习状态的同学,又看了看走廊上偶尔经过的人影,便朝着走廊尽头那处相对僻静、光线也稍暗的地方抬了抬下巴,说道:
“好。走,我们去那边聊吧,这边人多,有点吵。”
“好的,社长。”沈辙应道,跟着夏语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靠近楼梯口,有一扇巨大的窗户敞开着,夜晚微凉的空气毫无阻碍地流通进来,带着深秋的清爽。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居民区星星点点的灯火。站在这里,能俯瞰部分校园的夜景,也能暂时远离教室区域的纷扰。
夏语将身体微微靠在冰凉的铁质栏杆上,小心地避开了左臂。他看向沈辙,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如同朋友般随口关心道:
“吃过晚饭了吗?”
沈辙点了点头,回答道:“嗯,吃过了才过来的。”
夏语“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沈辙那张总是带着思考神情的脸上,直接进入了正题:
“说吧,最近社里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吗?还有,跟学生会那边关于元旦晚会的对接,进展得还顺利吗?”他的语气平和,带着信任,将主导权交给了沈辙。
沈辙闻言,立刻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那个他随身携带的、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整洁的小巧笔记本,熟练地翻开到某一页。他借着走廊尽头不算明亮的光线,快速浏览了一下上面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记录,然后抬起头,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社长,最近文学社内部,总体上还算平稳。”他首先定下基调,“之前因为课业压力或者其他个人原因,提出想要退社的那几位社员,经过各部部长耐心的沟通和深入了解后,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目前都已经决定继续留在社里,参与后续的活动。”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跟学生会那边的对接,关于元旦晚会需要我们文学社派出人手协助的事情,名单和具体人数已经最终确定下来了。我们这边一共需要派出五十个人。”
说到这里,他合上笔记本,显然对这个数字和安排已经了然于胸,语气带着汇报工作特有的严谨:
“关于这五十个人的构成,我是这样考虑的:首先,我们发起了自愿报名,得到了三十五名社员的积极响应。这三十五个人里面,已经包括了主动请缨的几位部长,还有我和顾澄两位副社长。”
他稍微停顿,观察了一下夏语的表情,见夏语微微颔首表示认可,才继续说下去:
“剩下的十五个名额,我打算根据晚会当天各个岗位的实际需求,酌情从暂时没有自愿报名的部门里进行安排。当然,会优先考虑各部门部长推荐的人选,以确保人员的能力和积极性。这次协助工作的总负责人,由我来担任,统筹协调所有事宜。”
汇报完这两项主要工作,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哦,还有一件事。记者部的林晚部长,之前跟我,还有电脑部的程砚部长都提过,关于采访骆校长的那篇专题,她有一个新的想法,希望能够突破传统的文字稿形式,尝试制作成短视频来呈现,她觉得这样可能更生动,传播效果也更好。”
他略微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个事情,我也按照流程,跟我们的指导老师杨霄雨老师汇报和沟通过。霄雨老师听了之后,表示这个想法很有新意,她会去找机会跟学校领导那边沟通反馈,探探口风。不过,目前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反馈回来。”
他将笔记本轻轻合上,重新放回口袋,总结道:“社长,近期社里的大致情况,主要就是这些了。”
整个汇报过程,沈辙语速平稳,逻辑清晰,重点突出,显示出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干练。
夏语一直安静地听着,身体微微倚着栏杆,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沈辙脸上,偶尔会移向栏杆外深沉的夜色,仿佛在将听到的信息与脑海中的规划进行快速的比对和思考。他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栏杆边缘。
待沈辙汇报完毕,夏语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他并没有立刻对具体事务做出指示,而是首先表达了对沈辙个人的肯定与感谢,语气真诚:
“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的目光带着赞许,落在沈辙身上,“社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来牵头处理,协调各方,真的是太辛苦你了。”
说着,他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沈辙的手臂。那动作不重,却传递着一种来自上级的认可和兄弟般的情谊。
沈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连忙摆手道:
“社长,您别这么说。能帮文学社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当初选择加入文学社,不就是希望能有个平台锻炼自己,为社团做点事情嘛。”
他的语气诚恳,带着一种朴素的归属感:“这次能负责跟学生会对接这么重要的工作,也是社长您信任我,给我的锻炼机会。不然,我可能还只是埋头在自己部门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呢。”
夏语听着他这番谦虚又实在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再次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要这么说。沈辙,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有你帮我分担社里这么多繁杂的事务,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他看着沈辙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将注意力拉回到具体的工作上,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关于这次自愿报名出来帮忙元旦晚会的名单,”他确认道,“都有详细统计好吧?人员、班级、联系方式,都确认无误?”
沈辙立刻点头,语气肯定:“有的,社长。都已经详细统计好了,并且做了电子版和纸质版备份。我已经想好了,等到学期末我们开全体社员大会进行表彰的时候,这一批主动承担责任的社员,一定要重点提出表扬和奖励。”
“嗯,这样处理很好。”夏语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深思,“要记好,这些在社团需要的时候,能够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的社员,都是好样的,是我们文学社的骨干和中坚力量。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流了汗,又寒了心。”
他略作思考,对后续安排做出了指示:
“关于年底表彰大会的奖品设置和具体名单,你到时候跟顾澄副社长,还有其他几位部长再一起商量一下,拿出一个初步方案来。等这次元旦晚会顺利结束后,我们再找个时间碰个头,开个会最终确定。”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之前我们动不动就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会,我觉得有点太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了。这样,你们几个核心骨干先商量出个大概,到时候可以把初步方案发到我们核心干部的微信群里,我们直接在群上讨论、修改、定稿,这样效率更高,也更灵活。你觉得呢?”
沈辙认真地听着,快速地在心里记下要点,同时回答道:“好的,社长。这个方式很好,我记下了。”
他虽然没有再掏出笔记本,但那专注的神情表明他已经将社长的指示牢牢刻在了脑子里。
夏语看着他这副可靠的样子,心中欣慰,继续问道:
“关于林晚那个采访校长,想做短视频的事情。她之前确实来找过我,我也让她先去跟程砚沟通,确认一下技术上,尤其是后期剪辑这块,能不能支持,有没有把握做好。”
他看着沈辙,语气带着探询:“听你刚才汇报的意思,程砚那边……应该是觉得问题不大,可以搞定,是吗?”
沈辙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嗯,社长。我之前专门找林晚和程砚一起聊过这个事情。程砚那边评估后表示,技术上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他们电脑部有相关的设备和软件,也有对视频剪辑感兴趣、有一定基础的同学。就算后期剪辑过程中遇到一些预料之外的难题,他也保证会想办法克服,组织人手攻关解决。”
他顿了顿,总结道:“所以,从技术可行性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现在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等校长办公室和学校领导那边的反馈,看看是否同意我们采用这种相对新颖的跟拍和短视频形式来进行采访。”
夏语抿了抿嘴,这个细微的动作显示出他内心的权衡。他思考了几秒,说道:
“你跟程砚和林晚再强调一下,这种事情,不要用‘应该’、‘可能’这种模糊的词。我要的是保证,是确切的答复。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别到时候采访素材都拍好了,满怀期待,结果后期制作这边却出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幺蛾子,那才是真正的打击。”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但话刚说完,他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苛责了。这些想法和创新,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鼓励和支持的态度,继续说道:
“算了。还是让他们放手去准备吧。不要有太大压力。创新本身就意味着风险和不确定性。后面如果真的遇到了我们预料之外的技术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总不能因为害怕出错,就扼杀了他们的想法和热情。如果一开始就给他们套上太多的枷锁,施加太大的压力,以后社里谁还敢提出这种突破性的、有创意的点子呢?”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在看着文学社更远的未来。
沈辙听着夏语这番话,脸上露出了理解和赞同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应道:
“嗯,社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要严格要求,保证质量,也要鼓励创新,宽容探索。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程砚和林晚的,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去构思和准备。”
夏语“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疲惫,他抬起右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窗外的夜风吹拂进来,带着凉意,让他精神稍微一振。他像是想起了另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问道:
“对了,还有之前我们申请,想在周五跟周六这两天放学的时候借用多媒体教室,给社员和部分有兴趣的同学播放一些经典文学电影的事情。这件事,你后来有没有再跟霄雨姐了解过?她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或者反馈回来?”
提到这件事,沈辙脸上的神色也明显暗淡了一些,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没有,社长。上次我去见霄雨老师的时候,她也只是说,方案已经提交上去了,但学校领导那边还在考虑和研究,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听霄雨老师话里的意思,可能问题不是出在主管社团事务的李明山副校长那里,因为多媒体教室的使用审批,好像不完全归他管。似乎是卡在了另外一位分管后勤或者行政的副校长那里。但具体是哪位领导,因为霄雨老师没说,我当时也没好多问。”
夏语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他沉默了片刻,对沈辙吩咐道:
“这样,沈辙,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去跟霄雨姐或者相熟的老师侧面了解一下。看看具体是卡在哪个环节,是哪位领导对这件事持有不同意见,或者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不同意我们执行这个方案。”
他的语气带着决断:“就算是最终被否决了,那也得有一个明确的、能够让我们信服的理由。我们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无限期等下去。了解了具体原因,我们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继续争取,还是调整方案。”
沈辙听后,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快速地在心里记下这个任务,同时应道:
“好的,社长。我尽快去了解清楚,然后向您汇报。”
夏语看着他认真负责的样子,心中稍安。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因繁杂事务而产生的些许郁结呼出。他换了一个更放松的姿势,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语气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还有,跟学生会那边对接工作,整个过程还顺利吗?他们那边……有没有人为难你?或者故意设置什么障碍?”
沈辙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抬起眼,快速看了一眼夏语的表情,然后才回答道:
“这个……目前来说,还算顺利。可能是因为这次的工作性质,本身就是我们文学社配合他们学生会完成晚会的部分工作,算是帮他们分担压力。所以,他们似乎也没有特别的理由,来找我们这边的麻烦。”
他的回答很客观,也带着谨慎。
夏语点了点头,对沈辙的判断表示同意:
“嗯,你说得对,从道理上讲,确实是这样。我们主动出力协助,他们理应欢迎和支持。”
但他的语气随即变得郑重起来,带着一种提醒和告诫:
“不过,沈辙,你要记住一点。虽然我们是配合方,但在具体工作的执行上,一些属于我们文学社内部事务的决策权,或者说我们职责范围内的自主权,一定要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该我们自己做主的事情,就要我们自己做主。”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某些潜在的规则:
“这个微妙的平衡点,你这个带队的总负责人,一定要心里有数,牢牢把控好。既要积极配合,完成协助任务,也要保持我们文学社的独立性和尊严。千万不要被学生会的那些学长学姐们牵着鼻子走,失去了自己的节奏和原则。明白吗?”
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充满了对下属的保护和提点。
沈辙认真地点了点头,将夏语的叮嘱深深记在心里:“社长,我明白。我会注意把握分寸的。”
夏语看着他沉稳的样子,心中多了几分放心。他再次伸出右手,用力地拍了拍沈辙的肩膀,那力道传递着信任与支持,语气也变得格外坚定:
“总之,这次外联工作,辛苦你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有学生会的人故意刁难、欺负你们,你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
“我是你的社长,是你的后盾!我们整个文学社,也永远是你和所有在外奔波忙碌的社员们最坚实的后盾!我绝对不允许,我们的人在外面为了社团的事情付出努力,却还要受不该受的委屈!”
这番话,如同暖流,瞬间涌入了沈辙的心田。他看着夏语那虽然年轻却已初具威严、此刻更充满了保护欲的脸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归属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谢社长!我一定记住!”
夏语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有力的笑容:
“别老是说谢。我们是一个团队。要真的说谢谢,那也应该是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信任我,愿意为文学社付出这么多。”
他像是想起了最后一件需要交代的事情,站直了身体,说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找个时间,跟我们文学社的‘财神爷’,外联部的陆逍部长沟通一下,了解一下这个学期,他那边有没有拉到新的赞助进来?进展如何?”
他考虑得很周全:“顺便,你也跟负责社内经费管理的顾澄副社长一起,仔细核对一下,目前我们文学社的经费账户上,还剩下多少余额?”
他的目光带着规划:“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如果经费充足,那么年底的表彰奖品,我们就可以做得更丰富、更体面一些,尽快开始做采购计划;如果经费紧张,那我们也得早做打算,看看是让陆逍那边再加把劲,还是我们适当调整一下奖励方案。”
沈辙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快速记下这几个要点,同时点头应道:“嗯,社长,我知道。这几件事情,我会尽快找陆逍和顾澄沟通了解的。”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社长,其实……关于社内经费的管理,按照以往几届的惯例,通常都是由社长亲自保管和负责的。但我们这一届,却是由副社长顾澄来主要负责。您看……您要不要考虑一下,还是由您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语便立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明确而坚定:
“不不不。这个模式我觉得很好,不需要改变。”
他看着沈辙,目光清澈,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管理智慧:
“社团的管理,不能把所有权力和事务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合理的分工合作,相互监督,相互制约,这样才能更健康、更长久地发展下去。这也是对顾澄工作能力的信任和锻炼。”
他敏锐地察觉到沈辙提出这个问题可能另有原因,便直接问道:
“怎么?是我们的顾澄副社长自己有想法了?觉得管经费太麻烦,不想管了?”
沈辙闻言,连忙摆手否认,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解释道:
“不是的,社长,您别误会。顾澄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个想法,她工作一直很认真负责。这只是……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而已,觉得社长您应该掌握财政大权。既然您觉得现在这样很好,那就按现在的模式来,完全没问题!”
他看着夏语,保证道:“您放心,我晚点就去找顾澄和陆逍沟通,了解清楚经费和赞助的情况。”
夏语见他解释清楚了,便不再深究,点了点头。他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左臂传来的细微酸痛让他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些。他对着沈辙最后叮嘱道:
“嗯,那就好。记得把学期末需要表彰的社员人数和大概的奖品数量统计出来,连同购买这些奖品所需的大致经费预算,也一起做个初步的估算。”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特别强调了一句,语气不容置疑:
“对了,还有一点。统计表彰名单的时候,把我的名字,从那个奖励名单里面划掉。我不需要,也不参与这次的社员表彰。”
沈辙听到这话,脸上瞬间露出了愕然和不解的神情,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社长!您为社里付出了那么多,这次元旦晚会的协助工作,您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跟领导,但也一直在背后统筹规划,怎么能没有您呢?这不公平!”
夏语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混合着疲惫与豁达的笑容。他目光望向窗外那轮不知何时已悄然升上夜空、清辉皎洁的月亮,声音很轻,仿佛带着一丝叹息:
“这个……原因以后再说吧。现在,就先按我说的做。”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断。
沈辙看着他侧脸上那在月光与灯光交织下显得有些朦胧的轮廓,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疑问和不平,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好的,社长。我……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象征着晚自习正式开始的、清脆而悠长的上课铃声,如同潮水般响彻了整个校园,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铃铃铃——”
铃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催促的力量。
夏语被铃声惊醒,从短暂的出神中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对沈辙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带着感谢的笑容,说道:
“回去吧。铃声响了。社里的这些事情,还是要多麻烦你去跟进和处理了。有什么新的进展,或者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我们随时沟通。”
沈辙站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工作时的认真神色,点头应道:
“好的,社长!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晚风似乎更大了一些,从栏杆外面直直地吹过来,带着深秋的凉意,拂动了少年们的衣角和发梢。
沈辙不再多言,对着夏语微微欠身,然后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楼梯口,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
夏语没有立刻返回教室。他独自一人,依旧站在走廊的尽头,倚着栏杆。他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月光如水,清冷地洒落在他年轻而略带疲惫的脸庞上,也洒落在下方静谧的校园里。
周围是清晰的铃声余韵,以及从各个教室门窗缝隙中隐约传来的、老师们开始讲课的声音。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分割成了无数个专注的方格。
他望着那轮孤悬的月亮,沉默了许久许久。晚风撩拨着他额前的碎发,也仿佛撩拨着他心中那纷繁复杂的思绪。
最终,所有的思虑,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规划与考量,都化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轻叹,融入了这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事情……还是多啊!”
他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随即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然而,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中闪烁的、不曾熄灭的坚定光芒,却昭示着,纵使前路繁杂,肩负重担,这个年轻的船长,也从未想过要偏离他的航向。
夜色,还很长。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