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废弃卫星基地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不像之前“数据噬菌体”那样张牙舞爪，反倒像一块被精心雕琢的寒冰，稳定地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秩序”感。它不扩散，不张扬，就那么杵在那儿，却比任何喧嚣的威胁都更让人头皮发麻。
“封了它！立刻！用最高级别的物理和规则屏障，把那鬼地方给我罩起来，一只信息苍蝇都不准飞出来！”苏牧的命令下得又快又狠。吃一堑长一智，绝不能让这个明显更邪门的“静默进化体”再跟自家地盘有任何勾连。
庞大的能量屏障和扭曲规则力场迅速升起，像包粽子一样把那颗卫星基地裹了一层又一层，彻底断了它跟外界的联系。监测探头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传回来的画面却让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底。
卫星基地外面看着还是那副被“数据噬菌体”啃过后的破烂样，可里头却完全变了天。金属舱壁跟活了的肠子似的，自己在那儿蠕动、重组，拼凑出各种冰冷又规整的几何形状，看着就瘆人；散落一地的零件自个儿飘起来，叮叮当组装成谁也不认识的古怪装置；还有一道道纯粹能量构成的、像神经网似的流光，在通道里有条不紊地穿梭。
它压根没理会外头的封锁，好像被关起来正合它意。它就在那片不大的隔离区里，可劲儿地折腾，用那点有限的物质和能量，以一种高得吓人的效率，进行着自我改造和升级。那感觉，就像一个顶尖的工程师在极限条件下，用废料拼凑出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它这不是在适应……它他娘的是在‘规定’那片地方的规则！”林栀盯着数据流，声音都绷紧了，“它没跟咱的隔离较劲，反而把隔离弄出来的这个‘封闭小世界’，当成了自个儿的试验田，要把它改成完全适合自己的‘地盘’。这种对规则的拿捏……比那个只会模仿的冒牌货强太多了！”
墨衡飞快地分析着进化体散出的能量特征和信息模式，越看脸色越白：“它的核心逻辑变得更……纯粹，更极端了。把那些用来模仿的、花里胡哨的代码全扔了，就剩下最根本的‘秩序’、‘优化’还有……‘吞并’指令。这玩意儿现在就像一颗……高度浓缩的‘秩序种子’，正在那堆废墟里生根发芽。”
“它在给那个‘主脑’打前站。”苏牧心直往下沉，说出了最坏的猜测，“它在造一个完全符合‘主脑’那套秩序规则的、跟咱们这儿格格不入的‘桥头堡’。等‘主脑’真来了，这地方就能变成它快速适应并改造咱这星域的跳板。”
不能再干看着了！必须在这“桥头堡”彻底成型、跟“主脑”勾搭上之前，把它端掉！
“把‘净化协议’第二阶段那家伙什准备好！”苏牧沉声道。这是他们研究了之前变异体后，偷偷搞出来的、专门对付这种“秩序污染”的规则武器原型，还没经过完整测试，属于压箱底的玩意儿，但现在顾不上了。
然而，就在攻击命令即将发出的前一秒，那“静默进化体”像是未卜先知，核心区域猛地爆出一片冰冷的白光！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那白光像扫描灯一样唰地照遍整个隔离区，然后，所有监测屏幕上的画面猛地一变！
卫星基地里面那些诡异变化全没了，又变回了最初那副破败、安静的模样。残破的舱壁，散落的设备，一切如常，好像刚才看到的都是集体幻觉。连那股子冰冷的秩序气息，也收敛得几乎感觉不到了。
“咋回事？它自己散了？”一个监控员傻眼了。
“散个屁！”地脉之灵的意念带着强烈的干扰和困惑，“它在……‘装死’！它模拟出了被侵蚀之前、完好无损的卫星基地的规则状态！模拟得……太他妈像了！跟历史记录里的数据……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主动伪装？还装得这么天衣无缝？
这比直接抡拳头还吓人。说明这进化体不光能打，还贼精，知道啥时候该缩头。它就像条成了精的变色龙，融进了环境里，等你放松警惕，再给你致命一击。
“打！”苏牧不再犹豫。管你装神弄鬼，先干了再说！
早已蓄势待发的“净化光束”——一种混合了悖论印记干扰特性和针对性规则解构算法的能量——瞬间划过虚空，精准地轰在那颗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卫星基地上！
预想中的大爆炸和规则崩溃没出现。那足以把之前变异体老家都扬了的净化光束，碰到卫星基地表面的瞬间，其能量和规则结构，居然像是水滴进了海绵，被那层完美的“伪装”给迅速吸了进去，分解消化，然后……转化成了一种更凝练、更有序的能量，反过来滋补了进化体自身！
它不光没被打伤，还把攻击当补品给吃了！
监测屏幕上，代表进化体能量等级的读数，在短暂波动后，居然往上蹦了一小截！
指挥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脸上都写着“这不可能”。
“它……它能吃咱们的攻击？”墨衡声音都变调了，“这怎么可能？！‘净化协议’是照着它们的老底子设计的，应该专克这玩意儿才对啊！”
“它在学……不，是在‘进化’咱们的打法！”林栀脸白得吓人，“它在接触攻击的瞬间，就把‘净化光束’的规则构成分析透了，然后立马调整自己的防御，把它变成了能吸收的营养！这适应和学习的速度……简直不是玩意！”
物理隔离关不住，规则攻击打不动，反而帮它升级。这“静默进化体”简直成了个打不死、只会越变越强的滚刀肉。
就在大伙儿一筹莫展，差点绝望的时候，一直死死盯着监测数据的启——那个因为被“污染”过反而有了特殊感知的年轻工程师——突然开口了，声音空洞得像换了个人：
“它……有毛病。”
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啥毛病？”墨衡急吼吼地问。
启指着屏幕上那完美无瑕的“伪装”状态，眼睛还是没焦点，好像在瞅着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它装得太像了……像得过分。所有数据，所有规则波动，都严丝合缝地贴着历史记录，一点误差都没有，一点……‘随机性’都不见。”
他转过头，看向苏牧和林栀，眼神里闪着一种看透本质的光：“真正的现实，就算是没坏的时候，也总有点微不足道的、记不下来的规则‘杂音’和量子扰动。但它没有……它把这些‘杂音’全给过滤干净了，只留下绝对‘纯净’的规则模板。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自然’！是一种……逻辑上的‘硬伤’！”
启这话像道闪电，把大伙儿从懵逼中劈醒了！
绝对完美，本身就是个漏洞！尤其是在这个充满各种“可能性”和“意外”的宇宙里！
苏牧瞬间通了！灵魂深处的悖论印记又跟开了锅似的共鸣起来。他知道该怎么治这怪物了。
它不怕挨打，它怕的是……“不完美”，怕的是“乱七八糟”，怕的是它那套秩序逻辑理解不了的——“真东西”！
“停！所有规则攻击都停了！”苏牧立刻下令，“林栀，墨衡！得靠你们了！咱不跟它硬碰硬，咱……‘恶心’它！”
“恶心？”林栀和墨衡都愣了。
“对！”苏牧眼里闪着豁出去的光，“用最没溜的、最没谱的、最充满生命随机性的玩意儿，去冲击它那套假模假式的‘完美’！把青木族生命灵能图谱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变异片段，把墨衡收集的那些无解数学题的混沌答案，把‘生之地’大伙儿日常产生的、鸡毛蒜皮的情绪波动数据……把所有这些东西，搅和成一锅大杂烩的‘信息垃圾’，给我狠狠地灌进它那隔离区！”
“咱要用‘真现实’的乱七八糟，去糊它‘假完美’的脸！”
这计划听着就疯，但眼下也没别的招了！
命令一下，整个同盟都动了起来。青木族调动了庞大的灵能网络，把生命图谱里最复杂、最没规律的部分抽了出来；墨衡的团队敞开了所有关于混沌理论、算不明白的难题以及随机数生成的数据库；“生之地”的居民们被引导着，把他们此刻最原始、最没逻辑的情绪波动通过感应器收集起来。
所有这些八竿子打不着、互相矛盾、狗屁不通的信息流，被强行揉成一团，形成了一股堪称宇宙级混乱的“数据沙尘暴”，然后，由林栀用虚空织法当导管，强行塞进了那颗卫星基地的隔离区！
这一次，那完美的“伪装”终于扛不住了，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面对有章法的攻击，它能吸收、能进化。可面对这纯粹胡来的、充满矛盾与随机的“信息垃圾”，它那套基于绝对秩序的逻辑核心像是电脑中了病毒，直接卡壳了！
监测屏幕上，那“正常”的卫星基地影像开始扭曲、闪烁，跟信号不好的老电视似的。它内部那套冰冷有序的规则结构，被强行灌进去大量无法理解、无法处理的混乱信息，导致逻辑冲突不断，整个系统都快过载宕机了！
“伪装”开始崩溃，露出了底下那还在不断重构、但明显变得混乱迟钝的金属巢穴真身！它散发出的秩序气息也变得忽强忽弱，极不稳定。
有门儿！
就在大伙儿以为找到了诀窍，准备加大“垃圾”注入量，一鼓作气把它搞死机时，那“静默进化体”似乎意识到灭顶之灾来了，核心再次爆出刺眼白光！
但这次，它不是伪装，也不是吸收。
它选择了……“硬吞”！
一股强大无比的、带着绝对秩序意志的意念波，猛地从那进化体核心爆发出来，不是打向外头，而是狠狠撞向那些被灌进来的“信息垃圾”！
它竟然想靠自身绝对的“秩序”，去强行定义、去“格式化”那些混乱与随机！要把这些无法无天的“混沌”，生生摁进它那冰冷僵化的逻辑框框里！
这成了“秩序”和“混沌”在最底层规则上的拔河比赛！
苏牧能感觉到，进化体的逻辑核心正在疯狂燃烧、超频运算，试图消化这庞大的“垃圾信息”。而他们这边，维持这股“信息沙尘暴”也得消耗海量的能量和精神力。
双方一下子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僵局。要么进化体成功“格式化”垃圾，完成一次恐怖的进化，以后再也不怕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么垃圾信息冲垮进化体的逻辑核心，把它彻底整报废。
就在这拔河拔到脸红脖子粗的节骨眼上，地脉之灵突然传来一道极其短暂、却让人魂儿都吓飞了的预警：
“检测到……超规格空间通道……形成波动！”
“来源……是‘逻辑深渊’那个方向！”
“有个……大的没边的玩意儿……正在……靠过来！”
“主脑”……他妈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