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一走,那股子能把规则冲突都摁下去的威压也跟着散了,留下个烂摊子和一颗砸进苏牧灵魂深处的炸弹。虚空又变回原来那死寂的德性,只有远处星星的微光和秩序星域核心那棵刚缓过劲儿来的生命古树,证明刚才那场差点玩完的架不是做梦。
压力一没,浑身就跟散了架似的,再看着眼前这破败景象,心里头更是沉得喘不过气。
苏牧飘在虚空里,意识慢慢从跟观测者那番吓死人的对话里拔出来。他低头瞅了瞅自己这由灵魂和能量凑合出来的,好像能透过它们看见魂儿里头那枚现在没动静了、但确实存在的古老徽记。
源初设计院的种子……活体契约……
这几个词儿还在他脑子里咣当乱响,把他对自己那点认知砸了个稀巴烂。合着他不是啥偶然产物,是某个牛逼哄哄的大剧本里早就定好的。这认知带来的不是得意,是块压得他快趴下的巨石,沉得要命。他自个儿的命,已经跟无数个世界的可能性死死捆一块儿了。
苏牧。林栀带着担心的意念传过来,她一直在他边上,紧紧攥着他的手,尽管她自己的魂儿也在哆嗦。你……你还好吧?
苏牧转过头,对上林栀那双满是关心和信任的眼睛。在那清亮亮的眼底,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个懵圈,但又不得不硬撑住的魂儿。他猛吸一口气,把心里头那翻江倒海的劲儿强行压下去,用力回握住她的手,传过去一点让人安心的意思。
没事儿。他的意念还有点乱,但好歹稳住了,有些事儿……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说。眼下,咱有更要紧的活儿得干。
他的目光投向下面的秩序星域。
以前那么热闹的星域,现在只剩下最核心、连原来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地盘还留着点文明的渣渣。大部分地方让肃正协议那王八蛋给格式化了,变成了一片片冰冷死寂、连个屁都没有的信息真空。剩下的星体就跟被啃干净的骨头架子似的,孤零零地飘在虚无里。城市成了废墟,网络碎得拼都拼不起来,就那棵得了观测者一口仙气儿的生命古树,像个黑夜里的小灯泡,散发着微弱但死扛着不灭的光,勉强撑着最后一块能喘气的地方。
悲伤和绝望,跟看不见的瘟神一样,缠在每个幸存者心里头。家没了,亲人没了,熟悉的秩序也没了,一个个都跟吓破胆的兔子似的,挤在古树光能照到的一亩三分地里,眼神空洞地瞅着这个缩水了无数倍的。
岗岩将军拖着那身破石头壳子,站在临时搭的指挥台上,原本大嗓门现在又哑又累,正硬着头皮安抚老百姓,组织人手清点还剩多少家底、分那点可怜巴巴的物资。大长老带着剩下还能动弹的灵能者,围坐在生命古树底下,试着跟古树共鸣,想让这块地方恢复得快点儿,可那速度慢得让人想撞墙。
毁灭的烟还没散干净,重建的火却不知道从哪儿点。
苏牧和情绪奇点的意识慢慢降落在生命古树底下。他俩一来,立马把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吸过来了。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死里逃生的感激,有对往后咋活的迷茫,有对狠角色的敬畏,还有一丝丝不容易看出来的……生分。
他们是亲眼瞧着苏牧和情绪奇点跟那些理解不了的恐怖玩意儿干架,也模糊感觉到苏牧身上出了天大的变化。他不再只是那个带来的帮手,更像是个……扛着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重担的、陌生的人。
岗岩将军和大长老迎了上来。
苏牧小友,情绪奇点阁下,岗岩将军声音沉得能砸出坑,多谢二位……给咱们挣来了这条活路。可……眼下这光景……他环顾四周的惨状,石头脸上刻满了没辙。
大长老也叹了口长得能绕星域三圈的气,老脸上全是惨淡:文明的火苗快灭透了,能待的地方没剩多少,规则网络也垮了……咱们,还有明天吗?
悲观的情绪跟瘟疫似的传开,连这俩领头的人都藏不住心里的绝望。
苏牧看着他们,又看看周围那些跟丢了魂儿似的幸存者,心里头跟针扎一样。他明白,这会儿说啥空话都白搭。他们要的不是好听的,是……希望,是能实实在在看见、摸着的东西。
他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幸存者,他的灵魂借着悖论印记,声音清楚地响在每个活物的意识里,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奇怪的、能让人静下心来的稳当劲儿。
大伙儿,他开口,声儿挺平,咱们丢的东西太多了。家、亲人、看惯了的星星……这滋味,我懂。
但是,他话锋一转,突然硬气起来,瞅瞅你们周围!瞅瞅这棵还冒着活气儿的古树!瞅瞅站在你边上的老乡!咱们,还喘着气呢!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盼头!只要火苗没全灭,文明就能重新支棱起来!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被格式化了的、死气沉沉的虚空,眼睛里冒着光:没错,咱们的地盘丢了一大半。那又咋样?咱就从这最后百分之一的地皮开始,一砖一瓦地把家再盖起来!规则网络塌了,咱就跟情绪奇点联手,以这棵古树当桩子,重新编一张咱自个儿的、更结实的规则网!文明传承断了,咱就用剩下的记性和学问,加上这回遭难得来的教训和长进,开创一个全新的、更硬气的文明!
他这话跟带了魔力似的,把那股子绝望冲散了不少。幸存者们麻木的眼神里,慢慢又冒出点微弱的光。
观测者阁下给了咱一口仙气儿,但这刚哪儿到哪儿!苏牧接着说,他魂儿里那徽记好像因为他的信念有点发热,真要把家建起来,得靠咱自个儿!靠咱们每个人的手,靠咱们打死不低头的劲儿!
他转向情绪奇点:得靠你出力了,靠你的本事,帮咱把这破破烂烂的规则结构稳住、修好。
情绪奇点的意识传来肯定的动静:没说的。我就以这古树当核心,试试弄个简单点但更禁折腾的区域规则网络,先保证活着需要的光、热、引力这些基本玩意儿别出幺蛾子。
他又看向岗岩将军和大长老:将军,麻溜儿把还能动弹的人都组织起来,以古树为中心,划拉出新住的地方和干活的地儿,清点清楚还剩多少家当,合理分分。大长老,您带着灵能者们,全力配合情绪奇点,跟古树往深里共鸣,能整多快整多快,让这活气儿赶紧散开。
清楚的指令,明确的目标,跟迷雾里点了盏灯似的。岗岩将军和大长老精神一振,马上躬身:明白!
希望,跟个小火苗似的,又开始在幸存者们心里头冒头了。他们看着苏牧,眼神里那点生分慢慢被一种新的、叫和的东西代替了。这年轻人,不光有硬实力,更在绝境里亮出了带着大伙往前冲的胆量和脑子。
重建的活儿,在一片惨淡但又死扛着的氛围里,赶紧动起来了。
岗岩将军拿出他那当兵的利索劲儿,很快把剩下的、有不同手艺的老百姓组织到一块,分好片区,投入到清理废墟、搭临时窝棚、修修还能将就用的基础家伙事的活儿里。虽然东西缺,工具破,但每个人都憋着股气,为了活命,为了往后,玩儿命地干。
大长老和灵能者们围坐在生命古树底下,他们的灵能跟古树新冒出来的活气儿搅和在一起,像温和的雨水,滋润着干裂的土地。在情绪奇点宏观调控和规则定义下,一片以古树当核心、半径大概几个行星系大小的稳当地盘算是初步圈出来了。虽然跟以前的秩序网络比又小又不结实,但起码保证了光、热、引力这些能活命的基本条件稳当,把外面虚空的坏水儿挡在了外边。
苏牧也没闲着。他在忙活的人群里穿来穿去,一会儿用自个儿的力量帮搬重东西、修关键设备,一会儿用他那带着特质的魂儿力,去抹平一些因为规则剧变冒出来的局部空间皱褶或者能量乱流。他跟林栀一块儿忙活,她那文学底子和能跟人掏心窝子的本事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她用装满希望的话描画着往后啥样,安抚着人们心里的伤,把文明的碎片一点点往回拼。
林栀甚至开始组织起几个识字的幸存者,记下这场大难的经过,记下没了的人叫啥、干过啥,记下眼前这难熬但又带着盼头的重建过程。
咱得把这些都记住,她对参与记录的人说,记住毁灭有多疼,也记住活过来有多难。这些,都是咱往后文明最值钱的宝贝。
活儿多得干不完,前路照样不好走,但一股子叫和的精神,正在这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土地上偷偷长出来。文明的灰烬里头,又冒出了死扛着不灭的小火苗。
可是,苏牧在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心里头总绕着一丝赶不走的担心。
他时不时就得瞅瞅那片被格式化了的、死寂的虚空深处,瞅瞅那混沌核心在的方向。
窃眸者虽然让观测者关起来了,但它最后拼命发出去的那道求救信号,跟把刀似的悬在所有人脑袋顶上。收割者组织,那帮把当眼中钉的极端分子,他们会不会顺着味儿摸过来?
观测者的保护不是永远的,他作为源初设计院种子的身份已经露了馅儿。往后的麻烦,恐怕想都不敢想。眼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消停和重建,又能撑多久?
就在秩序星域的重建刚有点眉目,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但又充满希望地忙活时——
在那片格式化区域和稳当区域的交界地儿,一个特别不起眼、规则还没完全稳当的褶皱点,空间跟水波纹似的轻轻晃了一下。
没能量动静,没物质反应,连一丝信息涟漪都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但一直绷紧神经盯着的情绪奇点,还有魂儿跟悖论印记深绑着的苏牧,几乎同时,猛地就把甩向了那个旮旯!
有东西……小得离谱、藏得贼深的玩意儿,趁着规则重新编织还没完全严实的空子,悄摸地钻进来了!
它像一粒灰尘,又像一段没害处的废信息,不声不响地粘在了一块飘着的、被格式化了一半的星体碎渣上,跟着碎渣漂移,慢慢朝着生命古树所在的、冒着活气儿光芒的核心区域靠拢。
那是个啥?
是肃正协议没打扫干净的清理程序?是窃眸者偷偷埋的雷?还是……收割者组织派来的……探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