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白的小径上,路面突然渗出胶质黏液,像被加热的琥珀般泛起气泡。
季云舒的身影突然顿住,靴底传来黏腻的撕扯声。
魏明刚想开口,却见她缓缓转头……
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灰翳,瞳孔扩散得几乎看不见黑。
嘴角肌肉不自然地抽搐,像被无形的线提起,露出一个傀儡般的僵硬笑容。
“云舒?”白七七的玄煞魂尺嗡鸣示警。
没有回应。
季云舒机械地迈步,径直走向路旁那片不知何时出现的泥潭。
她的鞋子踩进淤泥时,潭面竟浮起一串血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气。
“拦住她!”魏明的龙鳞臂猛地探出,却在触及季云舒袖口的刹那被弹开……
她的衣袍不知何时已裹上一层透明蚕丝,触之如握寒冰。
白七七的魂尺横扫,算筹飞射而出,却在蚕丝上撞出金石之音。
“没用的……”白七七突然按住魏明的手腕,“这是她的轮回劫,只有她自己去面对,才能……”
话音未落,泥潭突然沸腾!
无数苍白的手臂破出潭面,每只手掌心都刻着“听风”二字。
它们抓住季云舒的脚踝、腰肢、长发,将她一寸寸拖入淤泥。
最骇人的是,那些手臂的腕骨上都系着青绳……与季云舒腰间轮回印的挂绳一模一样。
魏明双眼赤红,龙鳞臂上的生死印爆出血光:“总不能眼睁睁看她……”
“你看潭底!”白七七突然厉喝。
季云舒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泥潭深处拖拽。
冰冷的淤泥迅速淹没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淤泥那令人作呕的滑腻质感。
她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在被拖入的过程中,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耳边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齐声哀嚎。
她勉强睁开双眼,看到身旁那些苍白的手臂不断扭曲、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透过浑浊的泥水,她隐约瞥见潭底那座青铜台,台上跪着的诡异身影散发着一股神秘而恐怖的气息。
胸口插着的半枚听风钱闪烁着微弱的光,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浑浊的泥水在季云舒头顶合拢前的瞬间,魏明和白七七看到了那座青铜台的倒影。
“这是她的因果。”白七七死死拽住魏明,“就像我在安若寺看见道童……”
泥潭恢复平静,水面上浮起一串细小的气泡,组成卦象:?(坤为地,顺也)
小径两侧突然响起窃窃私语。
那些灰白色的荆棘丛中,不知何时挂满了青铜铃铛,每只铃舌都是一截指骨。
当阴风吹过时,铃铛齐声吟诵:“三劫渡尽……听风现……”
魏明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盯着自己掌心那枚听风钱,突然发现钱币边缘多了一道血线……正与白七七尺身上的红痕如出一辙。
季云舒猛然睁眼,后脑传来钝痛。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听到“哗啦”一声……手腕上沉重的青铜枷锁撞在一起,在死寂的密室里发出刺耳的回音。
“醒了?”黑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季云舒转头,看见它蹲在八卦盘中央,青霜剑横在它爪前。
猫眼在昏暗里泛着幽蓝的光,像是两团鬼火。
“这是哪……”
她刚一开口,喉管黏膜仿佛粘着干燥的蚕卵,每次呼吸都摩擦出细小的血珠,疼得连唾液都带着铁锈味。
“你的罪孽里。”黑猫舔了舔爪子,“或者说,轮回门的地牢。”
季云舒浑身一颤。
她的记忆碎片里记载着这个地方……十五岁那年,她曾被罚在此思过三日。
但眼前的地牢比记忆中更阴森:四壁的《度人经》符文在渗血,“罪”字上的裂痕里爬出细小的金蚕,正啃食着朱砂。
“滴答。”天花板悬着的九盏青铜灯中,一盏突然滴下粘稠液体。
黑猫敏捷地跳开,那滴“灯油”落在青石板上,竟腐蚀出一个小坑,里面蜷缩着一条透明的小蚕。
「汝罪何来」
血字在地面浮现的刹那,季云舒的枷锁突然收紧!
铁链“咔咔”自动缠绕,将她拖向八卦盘中央。
黑猫轻巧地跃到她肩上,尾巴扫过她冷汗涔涔的脖颈。
“怕了?”它轻笑,“当年你把师兄推下悬崖时,手可稳得很。”
“不是我……”季云舒的辩解被一阵刺痛打断……枷锁内侧突然生出倒刺,扎入她的手腕。
鲜血顺着铁链流到八卦盘上,竟让中央的阴阳鱼转动起来。
西墙轰然洞开,露出七盏油灯。
每盏灯的火焰颜色都不同,灯芯更是诡异:
第一盏灯芯是缠绕的青丝(喜?)
第二盏是半截断指(怒?)
第三盏凝着血泪的玉片(哀?)
第四盏跳动的蚕蛹(惧?)
第五盏编织的同心结(爱?)
第六盏腐烂的桑叶(恶?)
第七盏……
季云舒的呼吸停滞了。
第六盏与第七盏之间,隐约悬着一截苍白的细小骨节。
当她凝神看去时,那骨节突然清晰……第七盏灯芯在血雾中浮现,赫然是一段还沾着胎脂的婴孩指骨!
“选啊。”黑猫的爪子按在她太阳穴上,“灭错一盏,灯油就会浇在你身上。”
它的尾巴指向天花板……那些青铜灯盏不知何时已倾斜,灯油变成了蠕动的透明蚕虫。
季云舒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第四盏(惧)。
就在即将触碰时,黑猫突然“喵”地尖叫!
镜中幻象乍现:十五岁的她跪在雨夜里,看着奄奄一息的师兄将半枚听风钱塞进她手中。
而阴影里,师尊的轮回印正对准师兄后心……
“原来如此……”她猛地转向第二盏(怒),“我的罪不是弑兄,是眼睁睁看着师尊杀他!”
指尖触及灯芯的瞬间,整面西墙发出惨叫!
那些金蚕从经文里爆体而出,血雾中闪现师兄跪地捧出金蚕丝的片段。
师尊扭曲的脸从血丝中浮现:“逆徒!你可知他用听风钱喂养织魂族的母蚕……”
“噗!”季云舒狠狠掐灭灯芯。
所有青铜灯同时炸裂,灯油蚕虫暴雨般倾泻而下!
黑猫突然暴长成螭龙虚影,吞掉大部分蚕虫。
剩余几只落在季云舒手背,立刻钻入皮肤。
当金蚕游至心口时,突然被龙鳞状的暗纹灼烧退缩……她清晰看到血管里明暗交替的蠕动痕迹。
“恭喜。”黑猫变回原形,舔着爪子上的血,“你给自己种下了蚕蛊。”
青霜剑自动飞入她手中,剑身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眉心浮现“罪”字烙印。
而眼底……游动着金色的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