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葬者”墓碑那令人窒息的回响,如同冰冷的幽灵,萦绕在“远航者”号的每一个角落。尽管飞船已经加速驶离了那片死亡空域,但那份源自宇宙根基的、对“静滞”力量的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清晰的被注视感,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舰桥内的灯光似乎都因此显得更加清冷,连平日里活泼好动的雷牙,此刻也安静地蜷在角落,只有尾巴尖偶尔不安地轻轻拍打地面。
绕过引力乱流的航程漫长而压抑。曲率引擎重新启动,流光溢彩的通道再次包裹飞船,但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并非在空旷的星海中航行,而是行驶在一个早已被标注、被监控的“庭院”之内。那种规律的、属于“牧者”的背景空间涟漪,如同永不消失的心跳,提醒着他们监视者的存在。
“航向修正完成,预计七十四小时后脱离当前迂回路径,重新接入‘潮汐星路图’主航道。”导航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陆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主屏幕的星图之上。代表“远航者”号的光点,正沿着一条危险的弧线,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片代表“引葬者”坟墓的红色高危区域。就在光点即将完全脱离红色区域边缘时,异常再次发生。
“警告!前方出现未知能量场!范围极大,正在快速扩张!”
“曲率泡受到强烈干扰!稳定性下降至百分之八十三!”
“紧急脱离曲率航行!”
飞船猛地一震,再次被强行抛回了正常空间。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深邃黑暗与点缀的星辰,而是……一片色彩斑斓、缓缓旋转的、如同巨大海洋生物内部结构般的瑰丽星云。
这片星云并非静止,它在“呼吸”,在“流动”。无数条绵延数万公里的、散发着柔和荧光的触须状结构,在真空中缓缓摆动,其内部流淌着仿佛液态能量般的物质。更令人惊异的是,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显示,这片星云本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命反应!
“这是……什么东西?”赵明宇看着屏幕上那违反常识的景象,喃喃自语。
“能量读数极高,结构复杂程度超越任何已知星云……而且,它似乎有某种……意识导向?”苏文瑾难以置信地分析着数据,“它扩张的方向,正好堵住了我们重新接入主航道的最佳路径。是巧合吗?”
“不像巧合。”冷月璃周身寒气微升,她敏锐地感知到,这片星云散发出的能量场中,夹杂着一种古老而朦胧的意念,并非恶意,但也绝非友善,更像是一种……好奇?或者说,是某种基于本能的“探查”。
来福站起身,对着观察窗外的瑰丽星云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雷牙也弓起了背,鳞片间电弧噼啪作响。动物本能让它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尝试通讯了吗?”陆凡沉声问。
“所有常规频段,无应答。灵能波动尝试接触……被一种温和但坚定的屏障阻挡。”通讯官报告。
就在众人紧张商议对策时,异变陡生!
数条原本缓慢摆动的星云触须,突然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章鱼腕足般,猛地加速,朝着“远航者”号缠绕而来!其速度之快,远超想象,几乎瞬间就跨越了数千公里的距离!
“规避!全功率规避!”赵明宇大吼。
“远航者”号的引擎喷射出耀眼的蓝光,庞大的舰体做出紧急机动。然而,那些触须仿佛拥有预判能力,轨迹变幻莫测,更可怕的是,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高密度能量和某种未知粒子构成,常规的动能武器和能量射束穿透而过,效果甚微,反而似乎激怒了它。
一条最为粗壮的、内部流淌着紫色能量的触须,如同巨蟒般,猛地缠绕上了飞船的尾部引擎舱!
剧烈的震动传遍全船,警报声凄厉响起!
“尾部护盾过载!结构应力报警!”
“引擎功率下降百分之四十!我们被抓住了!”
那触须并非简单的物理缠绕,其接触部位,飞船的生物合金外壳竟然开始出现被“同化”的迹象,金属光泽逐渐暗淡,转而泛起与触须类似的荧光,并且向着船体内部缓慢渗透!
“它在……消化我们?!”一位科学家惊恐地叫道。
“启动冰夷力场!冻结接触区域!”冷月璃清叱一声,强大的极寒之力透过飞船结构,瞬间笼罩了被缠绕的尾部。刺耳的冻结声响起,那触须的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坚不可摧的幽蓝色玄冰,同化的趋势被暂时遏制。
但更多的触须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主炮充能!瞄准触须根部!试试看能不能逼退它!”赵明宇下令。
“不行!能量读数显示,攻击其根部可能引发整个星云的剧烈能量爆发,我们会瞬间被汽化!”武器官立刻反对。
进退维谷!常规手段无效,强力攻击可能引发自毁,飞船正在被缓慢吞噬同化!
陆凡站在舰桥中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与“盖亚之心”网络深度连接,同时感受着来福传递过来的、对那片星云生命本质的模糊感知。
不是纯粹的恶意……是好奇……是本能……是……饥饿?一种对能量、对信息、对“存在”本身的饥饿?
他回想起“织法者”数据碎片中,关于宇宙中某些极端生命形式的零星记载。有一种古老的存在,以星云为躯壳,以恒星辐射和星际物质为食,甚至能吞噬文明遗迹中残留的信息和灵魂碎片,被称为“虚空浮游”或“星界噬菌体”。它们没有高等智慧,但拥有极其强大的生存本能和进化适应能力。
眼前这个,似乎就是类似的存在,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停止所有攻击性行为!降低护盾能量输出,尽可能收敛所有主动辐射!”陆凡突然下令。
“舰长?!”赵明宇不解。
“它在‘品尝’我们!我们的攻击和护盾,在它感知里就像是带刺的食物或者不好消化的硬壳!”陆凡快速解释道,“它在依靠本能行动,我们越反抗,它缠绕得越紧!尝试传递信息,非攻击性的、温和的信息!”
“传递什么?”苏文瑾立刻问。
“传递……我们是什么!”陆凡目光一闪,“将‘盖亚之心’网络中,关于地球生命多样性、文明成长历程、以及……那份‘动与变’的信念,抽取最温和、最不具有威胁性的片段,打包成纯粹的信息流,通过灵能波段,像播撒种子一样,缓慢释放出去!”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等于向一个未知的、饥饿的巨兽敞开一部分文明的灵魂。
命令被执行了。攻击停止,护盾能量降低,一股蕴含着生机、成长、变化与微弱希望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从“远航者”号散发出去,流向那缠绕着飞船的、巨大的活体星云。
起初,星云没有任何反应,触须依旧紧紧缠绕,同化现象在冰层下缓慢持续。就在众人即将绝望之际,那流淌着紫色能量的触须,其内部的光流速度似乎……放缓了?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如同亿万风铃同时轻响的微弱意念,断断续续地反馈回来,直接作用于所有连接了“盖亚之心”网络的乘员意识中:
“动……好……静……饿……不好……”
这意念简单、原始,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它听懂了!它理解了“动”与“静”的概念,并且表现出对“动”(生命、变化)的偏好,对“静”(消亡、静滞)的排斥!这或许是因为它本身也是一种动态存在的生命形式?
陆凡立刻加强信息流,重点传递文明在“动”中创造的美好,艺术的绚烂,思维的闪光,生命的坚韧。
那缠绕的触须,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其表面的荧光也变得柔和,不再具有攻击性和同化性。它像一条温顺的巨蟒,松开了到嘴的“食物”,转而开始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轻轻“抚摸”着飞船的外壳,仿佛在好奇地研究这个散发着“美味动态”信息的小东西。
更多的触须围绕过来,但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如同好奇的海葵触手,在飞船周围缓缓舞动,形成了一片瑰丽而梦幻的景象。
“它……不攻击我们了?”一位战术队员难以置信地低语。
“它在……和我们交流?用一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苏文瑾看着传感器上传来的、显示星云能量场变得稳定而和谐的数据,长长松了口气。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然而,就在这诡异的和平建立不到一分钟,深空监测部门再次传来紧急信息,这一次,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舰长!检测到超高速曲率航行接近信号!特征识别……是‘牧者’!一支‘牧者’巡逻舰队,正朝着我们所在的坐标直扑过来!预计抵达时间……十五分钟!”
刚刚脱离星云吞噬的险境,更致命的猎人,已然循迹而至!
“远航者”号,陷入了前有巨兽(虽暂时和平)、后有追兵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