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内的风声,吹拂在萧煜冷峻的面庞上。他如同一尊石雕,调整望远镜角度,显露出一丝活气。下方,敌军的先锋已然深入,而后续的主力部队,在接连不断的“捷报”和侧翼“惊险获胜”的刺激下,终于不再犹豫。
敌军主力浩浩荡荡地涌入了狭窄的黑风隘。铁甲铿锵,马蹄践踏着积雪与泥泞,将领的呼喝与士兵的喧嚣汇成一股声浪,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狂热。
萧煜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冷冽弧度。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发信号。”
三支响箭,带着尖啸,猛地蹿上天空,炸开三绿色烟光。
刹那间,地动山摇!
隘口两侧的山崖上,早已冻得手脚麻木、却依旧紧握着弓弩刀枪的帝国将士,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猛地从雪地中、岩石后跃起!滚木礌石轰然而下,带着积攒了许久的怒火与寒意,砸入敌军密集的队伍中,引发一片混乱与惨嚎。
紧接着,是密集如蝗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敌军首尾不能相顾的漫长队列。
“有埋伏!中计了!”敌军的惊呼与惨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嚣。
几乎在伏兵发动的同时,隘口的“败军”骤然回头,褪去了伪装,如同出闸的猛虎,死死扼住了敌人的退路。早已迂回到敌军侧后方的帝国骑兵,在萧煜信号的指挥下,如同两柄尖刀,狠狠地插入了敌军混乱的肋部。
战斗,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地形限制了敌军兵力展开,伏击打掉了他们的士气,首尾被断让他们陷入了绝望的深渊。萧煜依旧站在高处,冷静地发布着一条条指令,调整着包围圈的松紧,确保没有任何一股敌人能够成建制地突围。
他的脸色在风雪中更显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旧伤处传来阵阵隐痛,但他握剑的手依旧稳定。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西北边陲的安宁,更关乎陛下全局的谋划,关乎他萧煜和无数弟兄们用血汗换来的信任。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当夕阳最终艰难地穿透云层,将殷红如血的光芒洒在尸横遍野的隘口时,战斗终于接近尾声。入侵之敌,主力尽丧,仅有零星残兵趁乱逃入茫茫雪原,等待他们的,也将是严寒与追兵的双重审判。
“将军!我们赢了!大捷!”副将冲到萧煜面前,激动得声音嘶哑,脸上混合着血污与兴奋。
萧煜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白气,身体晃了一下,被亲兵及时扶住。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目光扫过战场,沉声道:“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打扫战场。将捷报……以最快速度,呈送陛下!”
京城,坤宁宫。
李琮守在产房外间,负手而立,看似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泛白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里面传来谢知非压抑的痛呼声和产婆、女官们鼓励的低语,每一声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王瑾悄无声息地走近,低声道:“陛下,西北……”
李琮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扇隔绝内外的门。“任何事,都等皇后安全生产之后再说。”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华灯初上。当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坤宁宫的紧张与寂静时,李琮紧绷的身躯才猛地一松,几乎要站立不住。
产婆喜气洋洋地抱着襁褓出来,跪地贺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李琮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看着他挥舞着小拳头,发出响亮的哭声,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欣慰与巨大责任感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他李琮的儿子,是帝国未来的希望。
他抱着孩子,快步走入内室。谢知非疲惫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汗湿的鬓发贴在脸颊,却带着满足而温柔的笑容。
“陛下……”
“知非,辛苦你了。”李琮坐在榻边,将孩子轻轻放在她枕边,“看,我们的儿子。”
谢知非侧头,看着那小小的婴孩,眼中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王瑾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陛下!西北六百里加急捷报!萧将军于黑风隘设伏,大破敌军主力,斩首万余,俘获无算!边境之危已解!”
内室之中,帝后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皇嗣降生,西北大捷。
这无疑是在这个寒冬里,最振奋人心的消息。新生的皇子,象征着国本稳固,血脉绵延;西北的大捷,则宣告了外患暂平,帝国的利剑依旧锋利。
李琮握着谢知非的手,看着安然入睡的皇子,轻声道:“看,我们的孩子,带来了好运。”
然而,他心中清楚,内部的蠹虫尚未清理,江南的林家,还有朝中那些暗怀鬼胎之人,绝不会因一场边关的胜利和一个皇子的诞生而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