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囊裂开的瞬间,千羽灵的手指已经滑到了匕首柄上。她没去掏那块发烫的玉珏,也没低头看它滚落在地的样子,而是先往后退了半步,背靠到了墙上。墙是冷的,但比掌心那股从骨头里往外烧的热要真实得多。
她咬了下舌尖,血味在嘴里散开,脑子清醒了一瞬。不是幻觉,痛感太准,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顺着经脉一根根扎。她把匕首尖抵在左臂内侧,轻轻一划,毒血混着丹气流出来,沿着手腕滴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
血池阵就在这条暗道尽头,她早查过地形图——不是什么上古秘境,就是个废弃的炼器场,百年前天剑宗用来淬玄铁的地方。后来出了事,死了不少人,阵法失控,血水倒灌,把整个地窟泡成了红汤锅。她本来没打算现在来,可那本残本上的血字不会骗人:“双生魂现,需以剑尊心血为引”,而眼下她体内这股噬灵咒越闹越凶,再不找东西镇住,怕是连三个月都撑不到。
她贴着墙往前挪,脚踩在湿滑的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活物的舌头上。越靠近阵眼,那股热就越往下压,最后卡在心口,像有只手攥着她的心脏一寸寸拧。
血池到了。
池面平静,红得像凝固的油漆,可她刚靠近三步,水面突然翻起泡,一缕缕黑烟从底下冒出来。紧接着,池中心裂开一道缝,画面浮了上来。
龙枭站在天剑宗的主殿前,剑出鞘,满地尸体。他没穿现在这身灰袍,而是披着玄色战甲,肩头绣着龙纹,手里那把剑通体幽蓝,正往下滴血。镜头拉近,那些尸体脸上还带着惊愕,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是天剑宗的服饰。一个少年修士爬着想逃,龙枭抬脚踩住他后颈,剑尖从他天灵盖插进去,拔出来时带出一截灰白的东西,像脑髓,又像魂丝。
千羽灵喉咙一紧,差点呕出来。她知道这是幻象,可画面太细,连那少年临死前抽搐的脚趾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立刻抬手,在自己掌心又划了一道。毒血一出,脑子猛地一激灵。
“假的。”她低声说,“画面能伪造,痛才是真的。”
她继续往前走,脚刚踩上池边石台,整个阵法突然活了。血水翻涌,幻象从水面爬出来,一个个残影持剑围她。这些影子动作整齐,招式连贯,全是天剑宗的基础剑法,但每一剑都带着幽蓝火焰,和龙枭剑匣里那股气息一模一样。
她冷笑一声:“还挺会装。”
她记得龙枭提过一次,幽蓝火焰是剑匣禁制的反噬,只有主人受伤或失控时才会外溢。那天在黑市,他碾碎守卫手指时,袖口就闪过一道蓝光。可现在这些幻影,居然用这招来围攻她——摆明了是想让她信,龙枭当年真是个屠宗狂魔。
她不动声色,右手悄悄摸向腰间毒囊,左手却猛地割破手腕,血洒向池心。
血落进池子的刹那,池面“轰”地一震,那层血茧缓缓裂开,露出里面一块拳头大的黑铁。玄铁,纯度九成以上,炼器师梦寐以求的材料。它被锁在血茧里,得用活血浇灌才能剥离,阵法认祭品。
她早料到了。
她把匕首插进池边裂缝,借着血池沸腾的震动,用杠杆原理一点点撬动玄铁。石头松动时,她顺势一挑,玄铁飞起,她反手接住,烫得差点脱手。
就在她握紧玄铁的瞬间,池水炸了。
整个血池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血柱,旋即凝成人形——还是龙枭,但眼神冷得不像活人。他手里那把幽蓝长剑直指她咽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该死。你也该死。”
她没动,匕首横在胸前,毒血顺着刃口往下滴。
“你不是他。”她说,“他杀人都不废话。”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从头顶劈下,血人连哼都没哼,被斩成两半,瞬间溃散。龙枭站在池边,剑还在鞘里,但剑匣微微发烫,像是刚出过招。
千羽灵没放松,反而后退半步,把毒血抹在匕首尖上,对准他心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龙枭没答,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玄铁上,又扫了眼地上那块裂开的玉珏。他走过来,伸手。
她没给。
他也不争,只是抽出腰间短刃,把玄铁夹在两掌之间,掌心一合,幽蓝火焰腾起,铁块瞬间软化。他手指翻动,像揉面一样把玄铁拉长、压薄、塑形,三分钟不到,一把短匕成型。刃长七寸,通体乌黑,边缘泛着蓝光,握柄处刻了个极小的“灵”字。
他把匕首递过来,刀尖朝她,刀柄朝外。
“杀我,”他说,“你就自由了。”
她没接。
匕首悬在半空,像在等一个答案。她盯着他,发现他眼下有青痕,呼吸比平时沉,像是刚耗了大劲。这不像假的,也不像演的。可刚才池子里的画面,又太真。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那里面的人……是你杀的吗?”
龙枭没动,也没否认。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剑匣,像是在数里面的冰尸。
“他们不该活。”他说。
她冷笑:“所以你就全杀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他顿了一下,盲瞳转向她,“你看见孩子了?”
“池子里有个少年,爬着想逃,你踩住他脖子,把剑插进他天灵盖。”她盯着他,“你记得吗?”
龙枭沉默了几息,然后说:“我没杀孩子。”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为什么用那种剑法?为什么——”她声音压低,“为什么我体内的噬灵咒,每次发作,都像在呼应你剑匣里的东西?”
龙枭终于抬眼,虽然看不见,但那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
“你想知道真相?”他问。
“我想知道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陷阱。”她说,“你给我的东西,是不是都在把我往某个地方推?残本、玉珏、冰尸、记号……现在又是这把匕首。你到底想让我变成什么?”
龙枭没答。他只是把匕首往前递了递,直到刀柄轻轻碰上她的指尖。
“它认你。”他说,“就像玉珏认你,剑匣认你,冰尸也认你。”
她手指一颤。
“所以呢?”
“所以,”他声音低下去,“如果你不信我,就用它杀我。杀了我,你就能走。没人拦你。”
她盯着那把匕首,乌黑的刃面上映出她的脸,扭曲,但清晰。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药庐,她撬开地板藏残本时,龙枭站在窗外,一句话没说,只是把手按在剑匣上,像在护什么。
她没接匕首。
龙枭也不催,只是把刀轻轻放在地上,转身要走。
她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说谎?”
他脚步停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你从没骗过我。你说冰尸是失败品,说别碰它们,说还差一具……你甚至不解释。可你做的事,又全都像在逼我动手。”
龙枭背对着她,剑匣在肩上微微发烫。
“因为,”他说,“你得自己选。”
她低头看地上的匕首,刀柄上的“灵”字清晰可见。她慢慢蹲下,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刀柄,整把匕首突然一震,乌黑的刃面裂开一道细缝,一缕幽蓝火焰从里面窜出来,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