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把那块裂了缝的镜片残片塞进药囊时,掌心还残留着玉珏退热后的微麻。她没再看龙枭的背影,只是拍了拍袖口的灰,迈步下山。山路湿滑,她走得稳,一步没乱,连呼吸都压得平直。上次在毒沼里被噬灵咒咬住心脉时,她也是这样走出来的——不是不怕,是知道慌没用。
山脚黑市已经开市。摊贩支起布幡,灵石、丹药、残兵断器摆了一地。她径直走向丹阁,门口守卫穿着铁鳞甲,腰挎断刃刀,正拿靴底蹭鼻子,瞥见她走近,咧嘴一笑:“哟,腐臭女又来了?龙枭的残废钱还没花完?”
千羽灵没听,也没答,从怀里掏出一袋灵石放在柜台上。袋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分量足。
守卫伸手就掀开袋口,哗啦一声倒在地上,还一脚踩进泥里:“就这么点?也配进丹阁?滚远点,别脏了门槛。”
千羽灵蹲下,一粒一粒捡。灵石沾了泥,她用袖口擦干净,动作不急不缓,像在实验室挑培养皿。围观的人开始笑,有修士低声说:“龙枭那疯子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
守卫蹲下来,手指戳她额头:“听见没?你男人现在连剑都拔不稳,你还指望他罩你?跪下来,把泥里的石子舔干净,我赏你一颗洗髓丹渣。”
千羽灵抬眼,看了他三秒,然后伸手摸向腰间毒囊。
就在指尖触到瓷管的刹那,一道影子从斜侧压进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风。龙枭一只手按上守卫右肩,五指收拢。
“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得像踩断枯枝。守卫嚎都没嚎全,整个人跪下去,右手扭曲成怪异角度,灵脉自肩头炸开,黑血顺着甲缝渗出。
龙枭没松手,另一只脚抬起,踩在守卫左手手指上,一寸寸碾过去。第一根指骨裂开时,守卫终于哭喊:“我错了!我认错!”
“再碰她一指。”龙枭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断手。”
他松开手,守卫瘫在地上抽搐,嘴里冒泡,灵脉崩断的后劲让他连滚带爬往后退,撞翻了两个摊子。
人群静了三息,然后哗地散开,谁也不敢再看丹阁门口。掌柜从柜台后钻出来,抖着手把一颗洗髓丹放进玉盒,推到千羽灵面前:“您……您请收好。”
千羽灵点头,接过盒子,贴身收进内袋。动作依旧稳,连手指都没抖。但她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护她,是立规——龙枭从不解释,只用结果说话。
回药庐的路上,千羽灵反复摸了三次玉珏。它没再发烫,也没震,安静得像块普通石头。她松了口气,脚步加快。
药庐门虚掩着,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案上那本残本。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它——上回它自动翻页还是三年前,那次之后她烧死了三个试图抢书的修士。
千羽灵刚把玉盒放下,残本突然动了。
不是风吹,是自己翻页。纸页哗啦啦往后翻,直到卡在夹层,停住。泛黄的纸上浮出一行血字,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上去的:
“双生魂现,需以剑尊心血为引,否则魂散人亡。”
千羽灵盯着那行字,没动。没惊呼,也没后退。三年前她在毒经里读到过类似记载——当两具魂魄共用一具躯壳,必须以至亲之血为引,否则活不过百日。但她没死,反而越来越清醒,说明……有人在喂她“引子”。
她慢慢把残本倒扣在桌上,抽出匕首,压在书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稳,落地无声。她没回头。
龙枭站在窗边,剑匣贴背,姿势和昨夜一模一样,只是呼吸比平时慢半拍,像是在压什么。
千羽灵把玉珏从药囊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紧挨着倒扣的残本。
两件东西并排躺着,一个温润,一个枯旧,却都认她。
龙枭的目光扫过玉珏,又落回残本上。他没碰,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剑匣边缘,像在数里面的冰尸。
“还差一具。”龙枭说。
然后转身,推门出去。
千羽灵没拦,也没问。只是等他走远后,才伸手把玉珏翻了个面。背面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形状像半枚龙纹。她记得这道痕——上个月在鬼市,它还不存在。
千羽灵把玉珏收回药囊,拿起匕首,撬开地板第三块松砖,把残本塞进去,盖上土。动作利落,不留痕迹。
窗外,暮色压下来,药庐外的荒草被风吹得沙沙响。
千羽灵坐回案前,打开玉盒,取出洗髓丹。丹药通体青灰,表面有裂纹,像是存放太久。她用匕首尖挑了一点碎屑,抹在舌尖。
苦,但没毒。
千羽灵咽下去,闭眼等药效。丹气入经脉时,左胸口突然一紧,像是有根线被人从外面扯了一下。
她睁开眼,低头看衣襟。
玉珏又开始发烫,这次是从内往外,像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肉上。
千羽灵伸手去掏,指尖刚触到布料——
药囊自己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