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的余温还贴在背上,千羽灵就听见了水声。
不是雨,不是风,是地下奔涌的暗河在头顶百丈处咆哮。她还没站稳,脚下的岩层突然塌陷,整片地皮像被谁从底下抽了一刀,哗啦裂开。那半枚龙纹剑柄还在掌心发烫,她本能地往最近的岩壁一插,剑身“随”字一闪,龙纹骤然亮起,一圈金光从插入点炸开,罩住两人。
“这玩意儿还能用?”她喘了口气。
“别问它能用多久,”龙枭的虚影在她身后凝出,声音像是从铁锅里刮出来的,“问它什么时候炸。”
话音未落,头顶轰然砸下一股激流,水色幽黑,裹着碎石和断剑残片,劈头盖脸砸在光罩上。千羽灵被震得后退半步,脚跟踩空,整个人往裂缝里栽。龙枭的虚影一晃,化作数道锁链缠上她腰腹,硬生生把她拽住。可激流太猛,锁链绷得吱嘎响,岩壁上的剑柄也开始松动。
“松手!”她喊。
“你疯了?”
“不松手咱们一块儿喂河!”
龙枭没再说话。锁链突然收紧,猛地将她甩向裂缝边缘。她借力翻滚,刚落地,身后轰然塌陷,整块岩台连同剑柄一起坠入深渊。光罩碎裂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像是有人往她脸上泼了盆冰水。
她没时间喘气,暗流已经卷到脚边。
龙枭的虚影在激流中摇晃,像风里的纸片。他抬手,十二道锁链从虚影中抽出,缠住千羽灵四肢,两人被水流裹着,直直冲进地底。
水冷得不正常。
不是刺骨,是往骨头缝里钻的阴寒,像是河底埋了三百具冰尸。千羽灵闭气,睁眼,只见幽蓝的水光中浮着无数碎片——全是剑柄残片,每一片都刻着一个字:“戮”“杀”“逆”“断”……
她伸手去抓最近的一片,指尖刚触到,“戮”字突然亮起,一道血线从碎片中射出,缠上她手腕。她猛地抽手,血线却越收越紧,皮肤下竟有东西在爬。
“别碰!”龙枭的声音从锁链里传来,“那是活阵。”
她咬牙,反手将双色火焰拍进水中。火焰在幽暗河底炸开,像一朵赤金与幽蓝绞在一起的花。血线崩断,碎片四散。可就在火焰散开的刹那,她看见河床深处,一具冰棺静静悬浮,棺身缠满龙纹锁链,锁链尽头,连着十二个剑柄残片。
“那是……我?”
“别看。”龙枭的虚影突然挡在她面前,声音罕见地沉,“那是你三年前死过的样子。”
她没理他,挣开锁链,往河床游去。越靠近,寒气越重,灵根像是被冻住了,血液流动都慢了一拍。她伸手按在棺盖上,指尖刚触到冰面,记忆便冲进了脑子。
雪夜,她站在断魂崖边,手里握着剑,龙枭跪在她面前,胸口插着那把双色剑。
暴雨中,她被钉在墙上,龙枭用身体挡住第二剑,剑尖从他后背穿出。
祭坛上,她举剑,眼神冰冷,龙枭跪在下面,额头贴地,背上全是伤。
每一幕,她都是执剑者。
每一幕,他都是替她死的人。
“这不是记忆。”她喃喃,“这是预兆。”
“是因果。”龙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每杀一次,就欠一次命债。三百次轮回,你杀了我三百次。”
她没回头,手仍按在棺盖上。突然,棺中少女的眼皮动了一下。
千羽灵猛地缩手,可已经晚了。冰棺轰然炸开,寒气化作龙卷,将她掀飞。龙枭的虚影扑上来,手中断剑直刺棺心。剑气与寒气相撞,爆开一圈白雾。雾中,她看见棺中少女睁开眼——瞳孔是双色的,和她一模一样。
“那是你炼出来的恶念体。”龙枭的声音变了,像是从地底传来,“你用三百次轮回,把‘她’养在冰棺里,等她成形,再用剑灵烙印封进我体内。”
千羽灵落地,踉跄两步才站稳。她低头看右手,剑纹还在,可掌心的烙印开始发烫,像是在警告什么。
“所以你是容器?”她问。
“不。”龙枭的虚影站在她面前,左肩的剑纹缓缓浮现,和她掌心的一模一样,“我是钥匙。你是锁。而她——”
他指向冰棺。
“才是真正的你。”
话音未落,河床震动,十二道光柱的倒影在水面浮现,缓缓组成一行字。千羽灵看不懂,可当她掌心的烙印对准水面时,字迹突然清晰:
———双魂不聚,天地俱灭———
她还没反应过来,烙印突然灼出一道焦痕,疼得她整条胳膊一麻。龙枭的虚影猛地扑上来,将她按在地上。锁链从虚影中抽出,缠住她四肢,像是要捆住什么。
“别动。”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它要醒了。”
“谁?”
“你心里那个‘她’。”
千羽灵挣扎,可锁链越收越紧。她抬头,看见龙枭的左肩剑纹开始渗血,血滴入水中,竟化作一串古字,浮在河面。
“你早就知道?”她问。
“三百年前就知道。”他低头看她,眼神复杂,“你把我炼成剑灵,不是为了守护你。是为了封印你自己。”
她没说话。
锁链松了一瞬。
她猛地抬手,将双色火焰拍进河底。火焰顺着古字蔓延,点燃了十二枚剑柄残片。残片悬浮而起,在空中排列成北斗形状。阵眼处,一块从未见过的残片缓缓升起,上面刻着一个“随”字——和她手中的那半枚,正好拼成完整剑柄。
“这是……”
“初代剑尊的遗物。”龙枭松开锁链,声音疲惫,“也是你当年封印恶念的容器。”
千羽灵伸手去拿。
烙印突然爆痛。
她没停,一把抓住剑柄。
瞬间,记忆洪流再次涌入。
她看见自己站在祭坛上,手里握着剑,龙枭跪在下面,背上全是伤。
她看见雪夜,她一剑刺穿龙枭胸口,血流了一地。
她看见暴雨中,她亲手将他钉在墙上。
可最后的画面变了。
她看见自己躺在冰棺里,龙枭坐在旁边,一坐就是三百年,直到头发全白。
她看见他一次次轮回,一次次替她死,一次次把她的恶念封进自己体内。
她看见他左肩的剑纹,每一道,都是她亲手刻下的契约。
“你不是容器。”她喃喃。
“我是。”龙枭站起身,虚影已经开始透明,“你是主人。我是剑。而它——”
他指向那具空了的冰棺。
“才是你放不下的执念。”
千羽灵握紧剑柄,双色火焰顺着剑身爬升。她抬头,看向河面倒映的十二道光柱。光柱缓缓聚拢,最后凝成一把完整的龙纹巨剑,悬在云端。
“如果我毁了它呢?”她问。
“你会毁了自己。”龙枭说。
“那如果我杀了你呢?”
龙枭笑了,笑得像是卸下了三百年的担子。
“你试过三百次了。”他抬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烙印,“每次你杀我,都是在杀她。而每次她死,你就能活久一点。”
千羽灵没说话。
她缓缓举起剑,剑尖对准龙枭的咽喉。
龙枭没动。
剑尖抵住皮肤,轻轻一压,渗出一滴血。
血滴入水,化作一圈涟漪,涟漪中,浮现出新的文字——
**你准备怎么杀了我这具恶念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