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尽,眼前却没恢复清晰。千羽灵只觉眼皮沉重,像是被人用砂纸来回擦过,视野里全是乱窜的光斑,像一群疯了的萤火虫在脑子里撞来撞去。
耳边嗡鸣不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没有声音”的压迫感,仿佛整个世界被抽成了真空,连呼吸都卡在喉咙里。
她想抬手揉眼,却发现手臂根本不听使唤,左掌心还残留着那本书的温度,烫得像是刚从炉子里捞出来。
“咳。”一声闷响从右侧传来。
龙枭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着剑柄,剑尖插进地面半寸,整个人歪着,像是被风刮斜的旗杆。他咬牙吐出一口浊气,嗓音沙哑:“谁再提‘一起碰’三个字,我当场把书塞他嘴里。”
影没出声,但指尖在岩壁上轻轻敲了三下——短、长、短。
千羽灵猛地一颤,这节奏她记得。三年前在北境雪原,他们被困冰窟,就是靠这个暗号确认彼此还活着。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终于看清影正盘坐在地,脸色发青,手指微微抽搐,显然魂识震荡最重。可她还是撑着完成了信号。
“我还行。”千羽灵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石磨过铁皮,“就是……脑子现在像个被狗啃过的符阵。”
“形象。”龙枭扶着剑站起身,晃了两下才稳住,“下次你要是再拿血喂书,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个碗接着。”
“你嫌少?”她冷笑,“等出去我多割两斤给你炖汤。”
“打住。”影忽然抬手,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别说话了,先稳住气息。刚才那道光不是结束,是钥匙。”
三人同时沉默。
空气似乎又沉了几分,大厅里的青铜架不再震动,竹简静静躺着,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发生。唯有那本《九狱封渊录》还在千羽灵怀里,封面金线微闪,像在呼吸。
“钥匙?”龙枭眯眼,“开什么?藏宝库还是坟墓入口?”
“后面。”影指向石台后方。原本紧贴岩壁的位置,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窄缝,幽深通道隐约可见,内里有极淡的蓝光浮动。
“它在动。”千羽灵盯着那缝隙,低声说,“不是机关开启,是……空间自己裂开了。”
“那就走呗。”龙枭活动肩胛,疼得龇牙,“反正前面也没路了,总不能在这儿等它自动愈合。”
他伸手去扶千羽灵,却被她避开。她自己撑着石台站起来,脚步虚浮,但没倒。
“这次别抢前头。”她看着他,“你垫后。”
“哟,信不过我了?”
“信你。”她回头,“但我怕你死得太快,没人给我收尸。”
影走在中间,三人排成纵列,缓缓朝那裂缝走去。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牵引力,不强,却持续不断,像是有人在远处轻轻拉你的衣角。
踏入通道那一刻,千羽灵忽然停下。
“怎么?”龙枭问。
“冷。”她说,“不是温度,是……感觉。”
脚下的玉石砖变了质地,颜色更深,踩上去几乎没有回响。墙壁光滑如镜,却照不出人影。头顶无灯,可光线依旧存在,来源不明。
“每走一步。”影忽然开口,“心跳慢半拍。”
“我也发现了。”千羽灵点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同步了。”
“别管那么多。”龙枭在后面催,“只要它不炸就行。”
话音未落,前方忽有画面一闪。
千羽灵猛地顿住。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天空漆黑,无数扭曲面孔在云层中翻滚。她的双生魂正在崩解,一道裂痕从眉心直贯脊椎,身体一点点化为灰烬。她想喊,却发不出声。
“幻觉!”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龙枭也晃了一下,低骂出声:“操!老子又看到那场败仗了……李冲倒在我面前,血是从我剑上流下来的……”
影没说话,但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紧紧抠住袖口,指节泛白。
“是心障。”千羽灵喘了口气,“不是阵法,是直接往脑子里塞东西。”
“怎么破?”龙枭抹了把脸,“总不能每人自扇耳光清醒吧?”
“用真实。”她深吸一口气,“我说一句真事,你们接一句。别编,也别绕——就最简单的。”
她顿了顿,率先开口:“我曾救过你。”
龙枭愣了下,随即嗤笑:“两年前你在南荒毒沼,把我从泥里拖出来,还顺手捏碎了三条噬魂蛇的脑袋。我没谢你,因为你说‘谢了就得请吃饭’。”
“对。”千羽灵嘴角微扬,“你还欠着。”
“我没真正放弃过。”影忽然说,声音很轻,“哪怕在监察阁被通缉,躲在地下三年,我也每天记一笔账——谁背叛我,谁帮我一口水。”
“我记得。”千羽灵看向她,“你最后烧了那本册子。”
“烧了。”影点头,“但没忘。”
三人背靠背前行,一句句真实往事在通道中低语流转。那些曾被掩埋的细节,此刻成了对抗幻象的利刃。
恐惧仍在,可已无法扎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蓝光渐强。通道尽头,一块石碑静静矗立,高约两丈,表面布满裂纹,像是被雷劈过无数次。碑文模糊不清,只有几道浅刻的线条,勾勒出三人并肩而立的轮廓,脚下是一道深渊。
“这就是指引?”龙枭皱眉,“连字都看不清,难不成还得拿舌头舔出来?”
千羽灵没理他,伸手贴上碑面。
刹那间,石碑微震,裂纹中渗出淡金色光芒。一行字缓缓浮现:
**断脉续光者,必舍其名。**
“什么意思?”龙枭凑近,“断脉?谁断?舍明?舍什么明?”
第二行浮现:
**三人同行,一人留影。**
“这更邪乎了。”他退半步,“合着走一趟,还得搭进去一个?”
千羽灵没答,而是回头看向两人:“刚才触书时,我们灵力交汇,才让书页显现内容。现在试试一样。”
龙枭皱眉:“又要耗灵?我可警告你,再这么搞下去,咱们仨得一起躺这儿。”
“不然呢?”她反问,“站着等它自己写完?”
影已走到左侧,将手覆上石碑边缘。龙枭犹豫两秒,也站到右边,手掌贴上。
三人灵力缓缓注入。
石碑光芒骤盛。
图文完整显现——
画面中央,天地裂开巨隙,三人立于虚空,手中握着断裂的法器,胸口各自射出一道光束,汇入深渊底部的封印核心。背景是无数消散的人影,像是某种古老意志的残响。
下方铭文清晰浮现:
**唯有同心者,可承气承之力。
以本源为引,以信念为契,
重启封印,镇压劫源。
若有一人退心,则万化归空。**
“所以……”龙枭声音低了下来,“不是找人帮忙,是我们仨,得出点血?”
“不止血。”千羽灵盯着“本源”二字,“是修为,是魂魄,是以后再也补不回来的东西。”
“划得来吗?”他问。
“你觉得呢?”她看他,“你愿意一辈子追着邪能残渣跑,还是亲手把门关上?”
龙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这张嘴,真是比刀子还利索。”
“那你答不答?”
他没立刻回,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石碑上的画像。
“走哪条路,我都算一个。”他说。
影始终没说话,但在灵力交汇的最后一瞬,她指尖微微一动,将一道极细的感知留在了石碑背面——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刻痕,形状如泪滴般垂落的眼。
她没告诉他们。
千羽灵松开手,石碑光芒渐弱,图文隐去,只余最初那几道模糊线条。
《九狱封渊录》在她怀中轻轻一颤,封面金线闪了闪,像是回应。
“任务清楚了。”她低声说,“接下来,只剩选不选的问题。”
龙枭拄着剑,看了她一眼:“你现在问我?你明明早就选了。”
千羽灵没否认。
她望着石碑,眼神平静,左臂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灵脉已被封闭,知觉全失。
影缓缓收回手,指尖残留着石碑的凉意。
通道深处,蓝光依旧浮动,无声无息。
龙枭忽然抬起剑,指向石碑上方某个位置。
那里,一道极细的裂痕横贯碑顶,像是多年前就被劈开过一次。
“上次失败的人。”他问,“是不是也站在这里说过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