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怀里的书又烫了一次，比之前更久。
她脚步没停，但手指在胸前的封皮上多压了半秒。那行血字还在——“三人同行，一人不留。”她没念出来，也没回头看龙枭和影。现在说这个没用，只会拖慢脚步。
山路越往上，空气越沉，像是走在一口慢慢合上的棺材里。风没了，连灰烬都不飘。千羽灵右掌燃着一团小火，光不大，照不远，但够看清脚前三步的路。她的左臂垂着，从昨天开始就不太听使唤，像一截被冻僵的树枝，动一下都扯得整条经脉发麻。
龙枭走她斜后方，断剑重新绑在背上，手一直搭在剑柄上。他肩上的布条渗出血来，湿了一片，但他没去管。刚才那一战耗得狠，血流得多，脑子却清醒。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正主儿，前面那些不过是送信的。
影落在最后，手里银钉转了个圈，插回袖中。她没再看裂缝，也没提骨符的事。那种东西，说多了反而乱心神。她只记得一件事：三个人进来，能不能三个都出去，不归她定。
祭坛出现在山脊尽头时，天还没亮透。
那地方不像人工修的，倒像是大地自己裂开又愈合后留下的疤。一圈黑石围成环形平台，中间凹陷，刻着层层叠叠的纹路，早被尘土盖住大半。最中央立着一根残柱，只剩半截，上面缠着锈铁链，末端挂着一块焦木牌，字迹磨平了，但能感觉到里面还存着点力气。
“就是这儿。”千羽灵声音不高，像怕吵醒什么。
龙枭吐出一口气，往前一步，把剑拔出来插进石缝。剑身刚稳，地面就震了一下，不是地震，是某种东西在下面翻了个身。
“它知道我们来了。”影低声说。
千羽灵点头，从怀里取出《九狱封渊录》，翻开第一页。纸面空白，但她指尖划过的地方，浮出一行字：**“以火引魂，以血承契。”**
她二话不说，右手掌心火焰猛地蹿高，烧向左臂空荡处。皮肉焦灼声响起，她眉头都没皱，硬是逼出一道赤焰顺着经脉灌进胸口，再从指尖喷出，点在祭坛边缘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火光一闪，地上的纹路开始发红，像是被点燃的引线，缓缓向中心蔓延。
“阵开了。”她说，嗓音有点哑。
龙枭立刻退到右侧阵眼位置，盘膝坐下，双手按膝，闭眼调息。他知道这时候不能乱动，也不能说话，等下拼的是灵力衔接的节奏，差半拍都可能炸阵。
影站到左侧，掏出三枚玉钉，分别钉入地面三个节点。钉子落定时发出轻微嗡鸣，像是锁扣咬合。她做完这些，才抬头看了千羽灵一眼：“主阵交给你，撑不住就说。”
“我不说。”千羽灵笑了笑，“说了你们也换不了我。”
她走到中央残柱前，将书贴在胸口，双手结印。体内的灵力开始下沉，顺着双腿注入地面。阵纹越来越亮，红光转金，金光又泛出紫边，整个祭坛像是活了过来，呼吸似的起伏。
突然，她左臂猛地抽搐，一股黑气从断口处窜出，蛇一样往脖子爬。
“糟了！”龙枭睁眼就要起身。
“别动！”影厉声喝，“你是护阵的，一离位全崩！”
千羽灵咬牙，左手狠狠掐住右臂，硬生生把那股黑气压回去。她知道这是邪神残识在反扑，趁她本源虚弱钻缝隙。她不退，反而割开手掌，把血洒在书页上。
血滴落的瞬间，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幅图上——三人并肩而立，脚下裂地千里，手中执断裂法器，头顶悬一道光柱。
“原来真要舍东西。”她低声道。
话音未落，地下传来一声冷笑，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蝼蚁也敢言封？”
整个祭坛剧烈晃动，裂纹从中心炸开，黑雾涌出，凝聚成一张巨大的脸，眼睛是两个深洞，嘴咧到耳根。
千羽灵抬头，迎着那张脸喊：“你被关过一次，就能关第二次。”
“凭你们？”虚影咆哮，“不过三具臭皮囊，一个废臂，一个残剑，一个藏头鼠辈！”
龙枭冷哼一声：“残剑也能捅穿你心窝。”
影没说话，只是默默将最后一枚玉钉钉进自己影子里，钉尖刺破皮肤，一滴血渗入地缝。
千羽灵深吸一口气，把书高举过头。书页无风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浮现三个名字——她的，龙枭的，影的。每个名字下面，还跟着一句话：
她的写着：“宁烧尽，不退半步。”
龙枭的是：“死也要站着。”
影的那一行最短：“我在。”
三行字化作光点升空，汇成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祭坛全亮，七处节点同时爆发强光，灵力环成型，将黑影死死压在中央。
“现在！”千羽灵大喝。
三人同时催动灵力。千羽灵主引，龙枭护盾，影纹纹。灵力交汇处，空中浮现出古老的封印咒文，一笔一划，由三人合力书写。
写到第七划时，黑影猛然暴起，化作巨爪抓向千羽灵咽喉。
龙枭瞬间掷出断剑，剑身在空中炸成碎片，每一片都带着剑意，钉入巨爪关节。影同时弹指，银钉穿空，钉住黑雾核心。
千羽灵趁机完成最后一笔。
“封！”
光柱轰然落下，如同天地合拢。黑影发出凄厉长啸，扭曲挣扎，最终被拉回地底，裂缝闭合，铁链绷紧，焦木牌发出清脆一响，像是锁死了。
风回来了。
第一缕晨光照在山顶，洒在三人身上。千羽灵站在原地，左手还在抖，右手指尖的火苗熄了，只剩一点余温。
龙枭靠在残柱上，肩伤还在渗血，但他笑了，笑得有点傻：“完了？”
“完了。”影拔出玉钉，收进袖中。她低头看了眼脚下，原本龟裂的石面已经重新凝固，纹路清晰，像新生的皮肤。
千羽灵没动，望着远处山峦。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这一段路走到了头。她抬手摸了摸胸口的书，封面金线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龙枭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扶住柱子，喘了口气：“下次……别选这么高的地方办事。”
“没有下次。”影说。
千羽灵转过身，看向他们。她嘴唇干裂，脸上有灰有血，可眼神亮得吓人：“只要有人还想打开这玩意儿，就有下次。”
龙枭咧嘴：“那你打算找谁？”
“不用找。”她看着脚下，“守这儿的人，一直都在。”
影没接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看见千羽灵的影子落在地上，比平时短了一截，像是缺了点什么。
龙枭的剑还插在石缝里，半截埋着，刃口朝上，沾着血，也沾着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