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在流,带着铁锈味,也带着血。
千羽灵靠在冰壁上,后颈那道暗金纹路已经不烫了,但也没凉,像一块烙铁卡在皮肉里,不上不下。她盯着龙枭掌心里那把幽蓝火剑,火苗静静悬着,没晃,也没灭,像是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你刚才说,等我体内的血魔觉醒?”她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稳。
龙枭没看她,只看着火剑的尖端,仿佛那里写着什么只有他能看懂的字。“我说过,从你坠入焚天谷开始,我就在等这一天。”
“不是等我?”她扯了下嘴角,“是等它?”
“你和它,从来就不是两个人。”他抬眼,“你是容器,它是毒药。而我——”他顿了顿,像是在挑一个不那么恶心的词,“是个收药渣的。”
千羽灵笑了,笑得肩膀都抖了一下。“所以断魂崖那次,你不是救我,是推我下去?”
“我扶了你一把。”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吃没吃饭,“你本来就要摔,我只是帮你摔得准一点。”
“准一点?”她歪头,“准到刚好掉进焚天谷的裂口里,准到被那群疯子捡去当炉鼎,准到体内养出血魔?”
“不然呢?”他反问,“你以为我是那种会站在崖边喊‘别跳’的傻子?”
她没答,手指却已经动了。指尖轻轻碰上那半枚浮在水面上的残破玉珏。它不知何时漂到了两人之间,裂纹朝上,像一张咧开的嘴。
一碰,灵根就震。
白光从她胸口冲出,顺着手指爬到玉珏上,裂纹里渗出一丝血线,和她掌心昨夜划破的伤口对上了。接着,记忆残影浮现——
白衣剑客站在轮回井边,怀里抱着一个浑身发光的女子。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上温柔,也不算冷,更像是在看一件终于修好的工具。然后,他抬手,将她推了下去。
井口燃起血色符咒,蜿蜒如蛇,缠绕着坠落的身影。那符咒的纹路,和龙枭肩头的青痕,一模一样。
千羽灵猛地缩手,残影碎了。
“看清了?”龙枭挥动火剑,一剑斩向刚才残影所在的位置。火焰穿过空气,在岩壁上烧出一道焦黑痕迹,边缘还在“滋滋”作响。
“你就是那个白衣剑客。”她说。
“曾经是。”他收剑,“现在我只是个等结果的人。”
“等什么结果?等血魔长大?等它把我啃空?然后你再跳出来,拿把火剑说‘清理完毕’?”她冷笑,“挺会算账啊,千年等一回,就为这点事?”
“我不是在等它长大。”他盯着她,“我是在等它和你分开。”
“分开?它在我身体里吃了三百年,你说分就分?”
“当容器破碎,寄生者自然无处可藏。”他声音低下来,“而唯一能打破容器的,是容器自己。”
千羽灵愣住。
“你动用双火的时候,就是在撕自己。”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每次你撕一次,我这里就裂一道。”
她猛地掀开他衣襟。
剑痕赫然在目,横贯心口,边缘细密如蛛网,最心的一道还泛着红光,像是刚裂开不久。
“这伤……是因为我?”
“不然你以为是谁在替你扛反噬?”他扯回衣服,“你以为那点朱红火焰真能压住幽蓝火种?要不是有这道契约吸走七成暴动灵力,你早在第三个月就炸了。”
她没说话,低头看自己手腕。刚才触碰玉珏时,幽蓝火焰顺着水流缠上来,在皮肤上烧出一道细痕,形状和他心口的剑痕完全一致。
“现在信了?”他问。
“信你是个骗子。”她抬眼,“可我不信你图的只是清理血魔。你要是真只想除它,三百年前就能动手。何必等到现在?何必让我活这么久?”
龙枭沉默了几息。
然后,他忽然将火剑刺入自己心口。
没有血喷出来,反而有更多幽蓝火焰从伤口涌出,顺着剑身往上爬,像是打开了什么封印的阀门。
“断魂崖那日,我故意引你跌落山谷。”他声音平稳,像在背一段早就写好的供词,“因为只有善魂容器破碎,噬灵咒才会转移到新容器上。”
“你……把自己也炼成了容器?”
“不。”他摇头,“我是锚。”
“锚?”
“血魔离不开宿主,但它更离不开契约。”他拔出火剑,火焰在他掌心盘旋,“我用这道双生契把它拴住,让它以为找到了归处。可它不知道,真正的归处,是那个愿意为它挡火的人。”
千羽灵呼吸一滞。
“你每一次替我挡火,每一次用灵根压反噬,每一次咬破舌尖稳住经脉——”他逼近一步,“都是在加固这道契约。而契约越强,它就越难逃。”
“所以你让我活,不是为了救我。”她声音发紧,“是为了养它?”
“是为了让它足够大,足够强,强到分离那一刻,能带走所有残念。”他抬手,火剑指向水中倒影。
水流忽然静止,接着倒映出两幅画面——
左侧:龙枭抱着一具发光的躯体跳入轮回井,井底幽蓝火焰腾起,将他吞噬。
右侧:血魔狞笑着,将半枚玉珏嵌入那躯体的心口,符文亮起,与井中火焰共鸣。
“每一次轮回,我都会在容器里种下噬心咒。”他低声说,“你感受到的心痛,不过是我千年等待的余震。”
千羽灵伸手去碰倒影。
火焰立刻顺着水流缠上她手腕,皮肤灼裂,青痕浮现,和他肩头的纹路遥相呼应。
“疼吗?”他问。
“废话。”她咬牙。
“那你知道我这三百年是怎么过的?”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每一次你死,我都得重新找你,重新种咒,重新等你醒来。十七次,十七具尸体躺在冰原上,没有一次成功。直到你这一世,终于学会了用双火。”
“所以我是第十八个?”她冷笑,“你挑中的实验品?”
“你是唯一一个没在觉醒时自焚的。”他盯着她的眼睛,“也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骗着骗着,好像真有点舍不得的。”
她怔住。
话音未落,幽蓝火焰突然调转方向,不再吞噬水流,而是直扑她胸口灵根。白光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口啃食。
她想退,却发现双脚被水流缠住,动弹不得。
龙枭却笑了。
他一步跨上前来,抱住她,滚入倒流的河水。
火剑在入水瞬间碎裂,化作双色玉珏,分别嵌入两人的心口。血光一闪,契约青痕同时亮起,两人伤口开始同步渗血,一滴一滴,落入水中,竟不再散开,而是凝成符文形状。
“骗了你千年又如何?”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在你血管里流着我的血,灵魂里烙着我的剑痕——我们早就是一体了。”
千羽灵张嘴,想骂,想吼,想一拳打碎这张欠揍的脸。
可她张开嘴的瞬间,一滴血从他心口的玉珏边缘滑落,砸在她眼皮上,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