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在往下淌,带着铁锈和血的腥气,顺着岩壁滑进暗河。千羽灵眼皮上那滴温热的血已经凉了,凝成一条细线,从眼角一直拉到下颌。她没擦,只是眨了眨眼,让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龙枭靠在对面的冰壁上,心口那枚玉珏微微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他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她,没说话,只把断剑从腰间抽出来,往前一递。
“走。”他说。
千羽灵没动。
“你刚才说我们是一体的。”她声音平得像在问今天吃什么,“那现在是要一体去见血魔?”
“不是见。”他往前迈了一步,剑尖点地,“是让它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宿主。”
她嗤笑一声,抬脚踩过一滩积水,水花溅到他鞋面上,他没躲。
赤晶浮在地缝中,像悬空的镜子,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的是雪原,十七具冰封的躯体排成圈;有的是焚天谷祭坛,一个穿白衣的人正把半枚玉珏塞进少女心口;还有一块映着断魂崖,风很大,有人伸手推了谁一把,动作熟得像每天都在重复。
千羽灵走过去,掌心一划,血滴在最近那块赤晶上。画面晃了晃,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刻着的数字:十七。
“第十七次失败。”她收回手,“你挺执着。”
“你不是也活到了第十八次?”他从她身边走过,血雾从舌尖喷出,洒在空中,幽蓝火痕立刻浮现,连成三个古字——“噬灵咒”。
火痕飘向前方,像条引路的蛇。
他们顺着火痕往下,岩层越来越薄,脚下踩的不再是石头,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冰壳,底下能看到暗红的脉络在跳动,像血管。
“这是……地脉?”千羽灵蹲下,手指刚碰冰面,一股剧痛就从脊椎窜上来。
龙枭一把拽她起来,“别碰。这是活祭坛,碰了会把记忆吐出来。”
“我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她甩开他,“你呢?还能撑几次?刚才那口血,可不是表演用的。”
他没答,只把断剑插进冰壳缝隙,借力往下跳。冰层咔地裂开一圈,他落进下方的空洞,身影瞬间被幽光吞没。
千羽灵咬牙,跟着跳。
下坠不过两三秒,落地却像踩在棉花上。她踉跄一步,看清了眼前的东西——一座圆形祭坛,三百六十根冰棱围成环,每根都映出她的脸,从婴儿到老妪,从笑到哭,从清醒到疯狂。
正中央,一尊冰雕静静立着,披着残破的斗篷,面容被寒霜遮住。
龙枭已经走到祭坛边缘,断剑横在胸前。
“它在等你。”他说。
“谁?”她走近,冰棱里的倒影突然全部转向她,齐刷刷地抬起手,指向冰雕。
她伸手想擦掉冰雕脸上的霜,却被龙枭拦住。
“等等。”他盯着冰雕脚下的底座,那里刻着一圈细密的符文,正缓缓转动,“这是噬灵咒的主阵眼,动了它,整个祭坛都会活过来。”
“那你还站这么近?”她冷笑。
“因为我知道怎么让它听话。”他松开剑,反手插进自己心口。
没有血,只有裂纹。一道、两道、三道,顺着玉珏边缘蔓延,像玻璃被重物砸中。与此同时,冰雕底座的符文突然加速,一道幽蓝火线从地面窜起,缠上冰雕手腕。
“你又来这套?”千羽灵退后半步,“用自己当钥匙?”
“不是钥匙。”他咬牙,额角青筋暴起,“是锁。”
冰雕的脸终于清晰。
千羽灵呼吸一滞。
那张脸,和她一模一样。
不,不止一样。眉心那颗小痣,右耳垂的缺口,甚至嘴角那道因常年抿着而形成的细纹,全都分毫不差。
“这不是我。”她摇头,“我没死过,也没被封印过。”
“你没死。”龙枭拔出剑,裂纹顺着剑身爬到冰雕脚底,“但她死了。十七次。”
冰雕突然动了。
不是睁眼,不是抬手,而是从内部开始融化。一滴水从眼角滑落,落在祭坛上,竟没散开,反而凝成一个字——“杀”。
千羽灵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冰棱同时爆响,三百六十个倒影齐声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像千万人同时低语:
“杀他,你就自由了。”
龙枭那边的冰棱却映出完全不同的画面——千羽灵跪在祭坛上,手里握着断剑,剑尖滴血,而他倒在地上,心口插着半枚玉珏。
冰层浮现的文字是:“杀她,你就能活。”
“声波共振。”千羽灵猛地抬手,双色火焰从瞳孔炸出,左手朱红,右手幽蓝,按进冰雕双眼。
冰雕僵住,四周低语戛然而止。
“你早知道会这样。”她回头看他,“所以才让我动用双火?为了冻结它的生音?”
“不止。”他扯下三根肋骨,血喷出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把骨刺掷向冰雕背后。
骨刺穿空,没入虚影,一声惨叫响起。
血魔的幻影在冰雕后显现,胸口插着那三根骨刺,每根上面都刻着数字:十七。
“第十七次轮回,你失败了。”龙枭冷冷道,“这一次,我也不会让你成功。”
千羽灵没再看血魔,反而盯着那三根骨刺。
“你把失败刻在骨头里?”她问。
“我怕忘了。”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忘了疼。”
她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他渗血的唇角,吻了下去。
不是温柔的,是硬的,带着冰屑和血的味道。她把口中凝出的冰渣渡进他嘴里,顺着喉咙滑下去,黑色粘液从他耳道涌出,刚碰到冰渣,立刻冻结成蛛网状。
“别死在我前头。”她说,松开嘴,“我还得问你点事。”
他咳出一口黑冰,点头。
两人同时抬手,按向心口玉珏。血从伤口渗出,顺着指尖流到祭坛上,竟不散,反而自行勾画,形成完整的噬灵咒阵——但方向相反,纹路逆旋,最终凝成一朵并蒂莲。
冰雕开始崩裂。
第一道裂痕从眉心开始,往下延伸,穿过鼻梁、嘴唇,直到下巴。第二道从耳侧裂开,露出里面暗红的血肉。
千羽灵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忽然抬手,用发簪划破龙枭虎口。
血滴进祭坛核心凹槽。
刹那间,画面浮现——
白衣剑客站在祭坛前,手起剑落,斩断一柄缠着龙纹的长剑。剑断那瞬,天地变色,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烙进他心口,化作契约纹路。
“原来是你自己斩的。”千羽灵低声说。
“不然呢?”龙枭抹去脸上的血,“你以为剑尊会允许一个背叛者活着?我用这道契,把自己钉在这儿,等一个人来打破它。”
“所以你不是锚。”她看着冰雕彻底碎裂,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躯壳,“你是祭品。”
他没否认。
祭坛震动,最后一块冰棱映出画面——千羽灵站在轮回井边,手里握着完整玉珏,而龙枭跪在她面前,头垂着,像是在等她动手。
她抬起手。
玉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