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枭的右手指骨还勾着那截断绳,灰烬般的皮肉从腕部往下簌簌剥落。千羽灵的指尖已经黑到第二节,像是被火燎过的枯枝。她没看自己,也没看他,只是猛地拽住他腰间那根麻线,用力一扯。
人没动,绳子却绷直了。
“别浪费力气。”龙枭声音像是从碎石堆里捞出来的,“你那点灵力,连只萤火虫都点不亮。”
千羽灵不答,反手将绳头在掌心绕了两圈,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旋身而起,用尽最后力气往地缝出口甩去。
龙枭飞出去三丈,后背撞上岩壁,半边身子直接嵌进石头里。他咳出一口金血,刚要撑地起身,眼角余光却见千羽灵转身冲向那团幽蓝火球——它正悬浮在祭坛中央,表面浮着十七道暗纹,每一道都映出她前世死状:坠崖、焚身、断喉、碎心……
她一头扎进火球。
火球猛地收缩,像被咬住的蛇,瞬间贯入她眉心。千羽灵身体一僵,灵根白光如断线风筝,啪地熄了。她整个人向后仰倒,右手指尖的黑斑迅速爬向手臂,皮肤裂开,露出底下焦炭般的筋络。
龙枭眼眶炸开一道血线。
他左臂还连着肩,但整条胳膊早已麻木。他低头看了眼,伸手抓住上臂,咔嚓一声拧断,骨头从断裂处刺出,白森森地戳破焦皮。
“你疯了?”千羽灵躺在地上,声音微弱,“断一条不够,还要断两条?”
“不够。”他把断骨插进地面裂缝,用力一掰,“十七次都不够。”
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幽蓝剑气从地底喷涌而出,像潮水般漫过祭坛。七柄熔岩血刃刚从四面八方刺来,还没靠近她,就被剑气冲得粉碎,碎渣还没落地,已在半空化作青烟。
剑气未停,反卷回来,顺着龙枭手臂裂纹钻进胸膛。他左胸皮肉炸开,蛛网状裂痕蔓延至锁骨,每道缝里都渗出金色血液,滴在地面时发出“嗤嗤”轻响,像是烧红的铁落入冰水。
千羽灵撑着地面爬起,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她抬头看他,嘴角扯了扯:“你这剑气,吵死了。”
“吵?”他咳出一口金血,“你听不见更好。”
她没再说话,手脚并用地朝他爬去。爬到一半,胸口突然一沉,像是被铁链勒住。低头一看,原本淡金色的魂契印记,竟转为漆黑,纹路如活虫般蠕动,顺着经脉往心口钻。
“这玩意……反噬了?”她咬牙,伸手去抠胸口皮肤。
龙枭冲过来,用断骨残片狠狠剜向自己心口腐肉。黑血喷出,魂契黑纹戛然而止。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按在地上:“别动,再动它就顺着你血管爬进脑子。”
“那你呢?”她喘着气,“你心口都快漏风了,还管我?”
“漏就漏。”他把残片丢开,伸手去掏伤口,“反正里面也没剩多少东西。”
她忽然抬手,将灵根残片按进他胸口。那是一小块泛着微光的晶体,边缘参差,像是从心脏上硬生生抠下来的。双色火焰顺着伤口蔓延,朱红与幽蓝交织,在皮肉间形成太极状封印。
封印刚成,地缝深处轰然一震。
血魔核心光点暴涨,幽蓝火球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大,表面轮回印记翻滚如沸水。它发出低吼,熔岩身躯膨胀,覆盖了半座赤焰山,头顶几乎撞上岩穹。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声音像是从地底千丈之下传来。
龙枭单膝跪地,左臂断口滴着金血,右手只剩指骨,却还死死攥着那截断绳。他抬头看了眼千羽灵,她衣袖破烂,手腕上魂契黑纹若隐若现。
“护魂咒。”他说,“信我一次。”
她点头。
他用指骨蘸血,在她额心画下一圈符文。符成刹那,她眉心微光一闪,黑纹爬行速度减缓。
“接下来呢?”她问。
“接下来。”他抬手,将玉珏按进自己空荡的右肩,“你不是一直嫌我藏东西?”
玉珏嵌入骨骼,朱红火焰顺着断裂的筋络蔓延,像藤蔓爬过枯枝。火焰触及剑骨时,发出轻微爆鸣,整条手臂开始重构,虽仍是焦黑,却有了支撑力。
“你这招……能撑多久?”她靠在他肩上,声音发虚。
“够把你送出去。”他说,“这次,我不跑了。”
“谁准你做主了?”她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上次你说‘一起活到最后一刻’,结果呢?我活了,你快成灰了。”
他没躲,嘴角抽了抽:“这次……我争取多撑一会儿。”
地缝吸力骤增,岩层崩裂,碎石如雨落下。血魔张开巨口,熔岩洪流倒灌而上,形成一股逆向旋涡,要把他们拖入地心。
龙枭伸手将她拉近,残躯相贴,体温几乎全无,只剩两股火焰在体内微弱跳动。他右臂环住她腰,左臂断口抵住她后背,低声说:“抱紧。”
她伸手搂住他脖子,下巴抵在他肩窝。玉珏突然亮起,白光从两人交叠处扩散,形成光茧,将吸力暂时隔绝。
光茧缓缓下沉,坠入地缝。
千羽灵残破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那圈黑纹。龙枭用仅剩的右手覆住她伤口,金色血液与朱红火焰在肌肤间交融,缓缓形成太极图案。
地缝深处传来血魔怒吼:“你们连死都要当对鸳鸯鬼!”
声音在岩壁间回荡,第一次如雷,第二次似风,第三次——
光茧触到底层岩浆的瞬间,千羽灵突然睁开眼。
她看见龙枭的瞳孔里,映出自己十七次轮回的死状,但每一次,他的影子都在她倒下前半步,伸手,却从不接住。
她的手慢慢滑向他心口,指尖触到那道太极封印。
封印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