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自言,气短易喘,咳嗽频频,肢冷畏寒,稍动则有汗。夜间难卧,需倚物而息。”
“探其脉象,轻取即得,重按则细弱,此属脉浮无力。主表证有邪在上,阳气两虚之兆。综合脉证,断为肺气虚弱,宣发失司,以致肺虚咳喘。”
张伯祖听得连连点头,“四诊合一,有何定论?”
张仲景谨慎地说道,“当是外有寒邪束表,内有水饮停聚,合‘外寒里饮’之症。寒邪入体致肺气亏虚、卫外不固,水饮停聚致肺有溃疡,气息壅阻,咳喘不止。”
“好!你先对症拟个方子。”
张仲景却有些犯难,“老师,麻黄汤可发汗解表,宣肺平喘。但对症乃是无汗而喘、脉浮紧,脉象不合。”
“故此,徒儿改了配方,以麻黄杏仁甘草为主,麻黄不去根节,杏仁不去皮尖,甘草生用。”
“可疏风宣肺,止咳平喘,对症发汗力缓、咳嗽痰多、胸满气短。”他将纸张推给张伯祖,“请老师定夺。”
张伯祖满意地笑了,这诊断与自己差不多,再有几年便可以出师行医,只是开方尚且还差点火候。
他拿起方子,点评起来,“麻黄汤药性凶猛,乃辛温发汗之峻剂。病患稍动则汗、阳气两虚,需要慎用,以防矫枉过正,过犹不及;改良配方中,麻黄杏仁甘草,三味主药药性相拗,不如便叫它三拗汤,比之麻黄汤相对温和,见效也更慢。”
“如今已是六月末,七月流火,天时始秋,天气即将转凉。而病患又自言,冷热骤变时咳喘严重,故此三拗汤也不适宜。”
张伯祖翻开一册医书,张梁有些没眼看,那正是自己从系统兑换的《伤寒杂病论》,原作者就是张仲景。
“仲景,你且看此处,<伤寒论>中已有成方,正对病患此症。”
张伯祖将“小青龙汤”的药方指给徒弟看,张仲景接过医书,念念有词,
“辛温解表,解表散寒,温肺化饮,主治外寒里饮证。对症恶寒发热,头身疼痛,无汗喘咳,痰饮喘咳,不得平卧,头面四肢浮肿,舌苔白滑,脉浮。”
他将医书轻轻放下,眉间仍带着困惑,“老师,医典有载,小青龙汤对症当为无汗。可这位病患自述稍动即汗,这…”
“痴儿!”张伯祖轻斥一声,眼中却无责怪之意,“你且看看,此刻病患额上颈间,是有汗还是无汗?”
张仲景凝神细观,不由得恍然大悟,“无…无汗。”
“这便是了。”张伯祖捻须缓缓说道,“稍动即汗,是因阳气两虚所致。阳虚者卫外不固,故易自汗;气虚者津液失摄,故多汗。医书不可不读,却也不可读死了。”
“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弟子愚钝,请老师责罚。”张仲景躬身一礼。
张伯祖摆摆手,“老夫罚你作甚,我在你这个年纪,见识尚不及你。如今既已辨明,便以小青龙汤主之。”
“急则治其标,先以小青龙汤加减,以外散风寒,内化水饮,温肺降逆,以平咳喘。旨在祛除实邪,通畅气机。”
“缓则治其本,待外寒得解,痰饮渐去,咳喘平复后,转以补肺汤为主方,重在补益肺气,固表止汗,滋养肺阴,以复其元气,强健根本,防止病势复张。”
张仲景听得连连点头。
对面坐着的戏忠,一开始见到两人神色凝重,心中忐忑不安。
此时听得师徒二人这番对答,又见医书中明明白白写着对症之方,心中顿觉一阵温热--自己这十几年辗转反侧的苦,如今算是吃到头了。
自己早些来曲阳,怕是早好了。他却不知道,若是早来了,说不得还得死在前几次的瘟疫之中。
张梁见状拱手道,“张先生,那帮着抓几副药。我先带戏兄回去安顿,今晚还有宴饮…”
“还回去作甚!”张伯祖瞪了他一眼,“病患今晚就住在医馆。此病乃积年沉疴,治疗宜早不宜迟。既已求医问药,还想着宴饮!生冷、油腻、辛辣一概忌口,茶与醋也不能用。”
张梁回头看了一眼戏忠,无奈一笑,今天的美酒佳肴,看来没你的份喽。
戏忠起身,郑重一揖,“公子,既得对症良方,戏某便留在医馆叨扰几位先生了。今晚不能赴宴,还请公子代我向荀氏、魏氏诸位致歉。”
张梁点点头,“好,那戏兄你这几日便留在医馆。”
“药材水泡两刻钟,加一斗水先煮麻黄,水减二升后去浮沫,再加药材熬煮。小火熬至两碗水,每日一剂,分早午晚三次服用。”
张伯祖点点头,自顾自地与张仲景说道,“先服三剂。若外寒证减轻,则去桂枝,麻黄改用炙麻黄;若持续水肿,则加茯苓、猪苓以利水消肿。”
张仲景将老师所说内容,一一记下,带着戏忠先去病房休息。
张梁见戏忠离去,看向张伯祖,“张先生,这边就有劳二位了。”
见张梁转身准备跑路,张伯祖出声叫住他,“公子请留步。”
张梁暗叫一声不好--坏了!申公豹那脏东西来了!一准没好事。
心里虽这么想着,他还是闻声停下了脚步。
张伯祖示意张仲景先将戏忠安顿至病房,留院观察几天。
待二人离开后,他这才压低声音向张梁问道,“公子,依你看…那青霉与红霉素,可否用在这位病患身上?”
张梁暗道一声医学先驱当真是big胆,我给你研发青霉素,你竟然想害我戏志才。
他神色一正,说道,“二者尚未经过临床试验,且戏兄久病体弱,不宜充当志愿者。对了,郡中的囚徒可曾押解过来?”
“尚未押到,”张伯祖摇摇头,“估计明后日当能到了。”
“既然如此,那便从死囚中挑几个身上有伤的,等伤口溃烂化脓时,用青红霉素外敷内服,比对用药症状与疗效。”
张伯祖点头应是,面露惭愧之色,“是小老儿心急了。我还训诫仲景,新药必经验证之后,方可施于病患,今日自己却险些犯错…还望公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