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将颍川宾客带去客房安顿,张梁让魏超留在府中陪客,自己则带着马车,将曲阳文士与少年团们送回各自家中。
车马出门不久,就遇上了曲阳巡夜的队伍。
车队被拦下盘查,张梁出示了夜间通行文书,兵丁仔细检查车内人员后,这才予以放行。
马车继续前行,田丰向审配说道,“正南,如今城中军纪肃然,皆是赖你整饬之功啊!”
审配拱手谦虚道,“田兄谬赞。曲阳兵马本就纪律严明,我不过是重申旧章而已。”
将田丰几人送回县牙,又在谒舍放下程昱父子与一众少年,车里只剩下蔡珂一人。
他从车厢里钻出来,与张梁并肩坐在车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忧心忡忡地问道,
“三郎,你说父亲这番真能渡过此劫么?”
“蔡公刚正不阿,此番虽难免吃苦,但必能化险为夷。”张梁笃定地说。
即使他不插手介入,中常侍吕强也会出面力保,蔡邕最终以流放脱身,但他叔父--卫尉蔡质却在狱中自杀身亡。
卫尉,位列九卿之一,掌管宫禁守卫,负责护卫宫廷,相当于后世的公安部九局局长。
如今张梁参与其中,以贡品与稳定的产业分红,加重了吕强在汉灵帝前的话语权,又暗中和封谞等人取得联系,或许还能保住蔡质一命,让蔡琰长大以后不至于孤苦无依。
“借你吉言。”蔡珂情绪有些低落,“我只愿父亲能平安脱险,便是让我以命相换也在所不惜。父亲若有不测,这偌大的蔡家,我怕……怕我撑不起来。”
张梁拍了拍他的肩膀,“蔡兄既已及冠,便不要再说这丧气话。朝中风云变幻,你我难以左右,但在这曲阳城中,有魏家,有我张家,岂会坐视不理?”
“父亲曾任河平长,后被召还朝中任郎中,在东观校书多年。升任议郎后,主持镌刻熹平石经。”蔡珂幽幽说道,“不敢说桃李满天下,却也是故旧遍朝野。”
“可叔祖与那阳球有旧怨,父亲又素来看不惯司徒刘合…他此次将家中细软与经书典籍,尽数交给二郎带回曲阳,只怕此番祸事,要捅破天了。”
“吁!”张梁勒住马车,压低声音说道,“蔡兄,你既然如此忧心,我便与你交个底,蔡公绝不会有事。”
“中常侍吕强是难得一见的清流宦官,为人正直,必会出面相助,至多不过是流放,流放地十有八九是幽州。一出洛阳,我便会派人沿途保护,将蔡公接来曲阳,与你一家团聚。”
蔡珂闻言,眼神一亮,“三郎,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蔡兄尽管放宽心便是。”
蔡珂深呼吸几口,将情绪平复下来,“好。我信三郎,咱们先回去。”
张梁重新驱动马车,一路来到蔡府门前。
蔡珂跳下马车,张梁从车厢里取出一个食盒,“给伯母与琰儿带了些点心吃食,带回去放井水里镇着,别放坏了。”
侧门轻启,蔡珂接过食盒往府中走去,回头说道,“明日我在军营等你。”
此时的蔡珂已经不复车辕上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说话都轻快了几分。
张梁挥挥手,等蔡府小门关上后,快马回了家。
……
书房里还点着灯,张角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兄长,还没歇息?”
“你没回来。为兄哪里能安心入睡?”张角抬头见是张梁,将毛笔轻轻搁下,“今日情况如何?”
张梁在他对面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各倒了一杯,“今天下午,我带着安思帕--就是那位安息老僧安世高的孙儿,在军营外围巡视了一番,让他远远见识了曲阳军容。”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晚上我又与他单独聊了一阵,明日他应当能说服家中长辈,前往军营观摩操演。”
放下茶杯时,张梁眼中带着笑意,“曲阳兵马被神人教员一手操练出来,我自然是有信心的。虽暂时不如羽林军精锐,却也是一等一的强兵。震慑几名安息客人,不在话下。”
张角接过茶盏,神色沉静如常,“为兄今日便已着手准备,”他指了指桌上的纸张,“那安世高父子若是真有复国之心,必会来找我与魏公商议。”
他看向张梁说道,“魏公素来谨慎,必不会与外邦异国之人深交,哪怕这安世高入汉已经四十年。”
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张角沉吟道,“安息故地远在西域之外,若要复国,非一日之功。安世高修禅参佛多年,当知其中深浅利害。”
“兄长说的是。不过…”张梁打开舆图说道,“西域此时并不太平,屡遭鲜卑游骑侵扰,此时出关恐非易事。”
张角点了点辽东区域,摇头说道,“三郎不必心急。如今咱们当务之急,乃是稳固曲阳。我打算下月便让二郎出发辽东,不管朝廷调令是否下达。等明年高句丽之事了结后,便可兵分两路,一队图谋鲜卑,一队南下交州。”
张梁点点头,就算答应帮安息复国,也不会是短期之内的事情,必须等太平道控制幽并二州,有了基本盘的大后方之后,才能放心对鲜卑发起攻势。
“兄长,我已安排李孚下月初一前往乐浪,对高句丽与鲜卑发动商战,”张梁说道,“若能行之有效,明年高句丽便能一举成擒。”
“嗯。高句丽之事,三郎你安排便是。有程先生在,二郎也不至于贸然行事。”张角说道,“眼下为兄倒是该想想,如何与安世高论道说法。”
张梁心道,你个大忽悠还怕和人动嘴皮子,大汉十三州,太平道遍布八州之地,又岂是浪得虚名。
他微微笑道,“兄长出马,必定是手到擒来。”
他拿过张角面前的纸笔,匆匆写了一首偈词,递了过去,“兄长,若是用得上,可与那安世高说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张角徐徐念道,“三郎你竟还通晓佛理!”
“雕虫小技而已。这些不重要,兄长若是用得上,说不定能有些效果。”
“嗯~~~”张角点点头,又念了几遍,“果然禅意十足,安世高必定折服。”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已是亥时三刻。
“既如此,明日我便在县牙等候。若那安世高来访,正好与他见上一见。”张角起身,整理案上的书卷,“时辰不早,三郎你先去休息。明日军营里见到二郎,让他晚上回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