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魏王府的庭院里只剩几盏廊灯泛着昏黄的光,青砖地上落着昨夜的梧桐叶,被夜风卷着轻轻滑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书房内,烛火被风灯罩着,跳动的光映在满墙的典籍与舆图上,李泰身着素色锦袍,却难掩眉宇间的焦躁 —— 自安州捷报传回,吴王李恪增食邑、得武将追捧的消息便如针般扎在他心头,连白日监国理政时,都忍不住频频走神。
“吱呀” 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长孙无忌身着深青色朝服,袖口沾着夜露的潮气,步履轻缓地走进来。他刚从宫中值夜归来,连家都未回便直奔魏王府,这般急切,让李泰心头一紧,连忙起身相迎:“舅舅深夜到访,可是有要事?”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侍立在侧的侍女与侍卫,李泰会意,当即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待众人尽数退去,书房门紧闭,长孙无忌才走到案前坐下,端起侍女留下的冷茶,却未饮,只是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语气沉缓:“殿下,近来军中动静,你可知晓?”
李泰眉头紧锁,在案前踱了两步:“自然知晓。恪弟安州平叛后,侯君集、薛万彻几位将军都在朝议上赞他‘勇冠三军’,连安西都护郭孝恪都递了奏疏,说想调恪弟麾下的部将去西域历练。我虽掌监国之权,文臣如戴胄、刘洎皆愿附从,可军中那些秦王府旧人,大多只认陛下,如今又多了个倾向恪弟的,我……” 话到此处,他攥紧了手,语气里满是焦虑。
长孙无忌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也有几分凝重:“殿下说得没错,国之根基,一半在朝堂文官,一半在军中武勋。陛下让你监国,是看重你的理政之才,可若没有武将撑持,一旦有变故,文官的笔墨纸砚,是挡不住刀兵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若想破局,唯有一计 —— 联姻。”
“联姻?” 李泰愣住,随即追问,“舅舅是说,与五姓七宗联姻?可我已与博陵崔氏的女眷议过,崔家虽门第高,却只愿在文官体系里帮衬,提及军中之事,便推三阻四……”
“五姓七宗虽贵,却非良选。” 长孙无忌打断他,指尖点在案上的家族名录上,“关中韦、杜、裴、柳,山东崔、卢、李、郑,这些家族世代以文官立身,与军方交集甚少,联姻只能添些门第声望,于兵权毫无助益。我要荐的,是一家虽非顶级门阀,却在军中盘根错节的勋贵 —— 谯国公柴绍之家。”
“柴绍?”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是先母平阳昭公主的驸马?”
“正是。” 长孙无忌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柴绍当年随高祖起兵,从太原打到长安,麾下旧部遍布关中府兵与安西四镇,即便他已故去数年,那些老将仍念着旧情。他的儿子柴令武,今年二十岁,去年随郭孝恪在龟兹平叛,虽无大功,却也得了不少将领的认可;还有个女儿,年方十六,自幼跟着柴夫人习兵法、识武略,在勋贵圈里颇有美名。”
他抬眼看向李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殿下若能求娶柴家女,一来,柴家是皇亲(柴绍尚公主),联姻名正言顺,不会惹陛下猜忌;二来,柴家旧部见你成了柴家女婿,必然会向你靠拢,届时军中便有了支持你的力量;三来,柴令武与军中年轻将领交好,可借他牵线,拉拢新一代武将。如此一来,殿下既有监国之权,又有军方之助,储君之位,便稳如泰山。”
李泰站在原地,眼中渐渐亮起精光。他此前从未想过柴家 —— 毕竟柴家近年虽有声望,却不如五姓七宗张扬,可经长孙无忌一分析,这联姻的好处竟如此显着。他踱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廊灯,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窗棂:好处显而易见,可坏处也需权衡 —— 柴家会不会借此索要更多权位?比如让柴令武入兵部任职?再者,陛下若知晓他刻意拉拢军方,会不会心生警惕?
长孙无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道:“柴家虽有旧部,却无核心兵权,如今只求家族稳固,殿下只需许柴令武一个‘左卫中郎将’的虚职,便足以安抚;至于陛下那边,你只需以‘仰慕柴家忠义,愿结秦晋之好’为由求娶,陛下素来看重勋贵联姻,只会觉得你懂权衡,不会多想。”
李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长孙无忌:“舅舅此言当真?柴家那边,可愿应允?”
“柴家女早已到了婚龄,柴夫人私下里也想找个有实权的皇子联姻,我已暗中透了口风,她颇为意动。”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沉稳的笑意,“殿下只需明日递一份奏折,请求陛下为你与柴家女赐婚,此事便成了大半。”
书房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李泰的脸庞明暗交错。他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眼中的焦虑被坚定取代 —— 这确实是一步险却绝妙的好棋,只要走好这步,他便能补上武将不足的短板,与李恪的较量中,也能彻底占据上风。
夜深了,长孙无忌起身告辞,李泰亲自送他到书房门口。看着长孙无忌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夜色里,李泰转身回到书房,拿起案上的柴家族谱,指尖在 “柴氏女” 的名字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一场关乎储位的联姻谋划,在魏王府的深夜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