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殿的震荡余波未平,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那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上狰狞的裂痕如同冻结的黑色闪电,彻底断绝了内里的混沌光晕与空间波动,只余下一片死寂的晦暗。
任天齐彻底昏死过去,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苏璃霜半跪在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源源不断的冰魄灵力渡入他体内,护住他几近溃散的心脉与神魂,自己的唇色却因过度消耗而愈发苍白。那枚灰白石子被她死死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
赵铁鹰和张魁挡在最前,浑身浴血,粗重地喘息着。方才与那三具守镜干尸的短暂交锋,虽因巨镜破碎而中断,却已让他们受了不轻的内伤。那些干尸的力量古老而诡异,带着一种直撼神魂的镇压之意。
残存的炎阳遗族战士围拢过来,结成简单的防御阵型,人人带伤,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一丝绝望。前路似乎已被彻底断绝。
墨羽踉跄着走到那面破裂的巨镜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布满裂痕的镜面,指尖传来一股反噬的刺痛感。他脸色难看地收回手,声音沙哑:“母镜……核心符文结构被彻底破坏了,空间锚点已失……这条路,断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蔓延开来。唯一的指引似乎已经消失,他们被困在了这山腹深处的绝地。
“那……那是什么?”一名眼尖的遗族战士忽然指着巨镜破裂的缝隙深处,声音带着惊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那最深的一道裂缝阴影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镜面材质的暗红光芒在闪烁,若不仔细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墨羽心中一动,强忍着不适,再次靠近。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枚用兽皮包裹的暗红鳞片。就在鳞片取出的瞬间,那裂缝深处的暗红光芒仿佛受到了牵引,猛地明亮了一瞬!
“是……是同源的气息!”墨羽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这鳞片……和镜子里残留的东西……它们能共鸣!”
他尝试着将兽皮揭开一角,让那枚暗红鳞片的气息更多地散发出来。果然,裂缝深处的暗红光芒稳定下来,并且……缓缓移动着!它像一只微小的萤火虫,在错综复杂的裂缝阴影中穿梭,最终,停留在了镜框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与镜面符文截然不同的、仿佛后期被人强行凿刻上去的逆旋三角凹痕处!
那凹痕的大小和形状,与墨羽手中的暗红鳞片,完美契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蛇窟!它们不仅利用了血池,竟然早就在这面古老的巨镜上动了手脚,留下了另一条……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开启的隐秘路径?!
墨羽看向昏迷的任天齐,又看向苏璃霜,眼中满是挣扎与决断:“这鳞片是钥匙……但这条路径,显然是蛇窟所留,通向何处,吉凶难料……”
苏璃霜抬起清冷的眸子,看了一眼那暗红凹痕,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的任天齐,没有任何犹豫。
“放上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眼下,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留在这里是等死,唯有冒险一搏。
墨羽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他小心地将那枚暗红鳞片,对准那个逆旋三角凹痕,轻轻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暗红鳞片上的光芒骤然稳定,不再闪烁,而是散发出一种持续的、妖异的光晕。那光晕如同活物般,沿着镜框上那些后期凿刻的、与古老巫族符文格格不入的扭曲纹路迅速蔓延!
嗡——
低沉的震动声从巨镜内部传来,并非源自镜面,而是来自镜框本身!那面破裂的巨镜仿佛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真正的通道,由那些被激活的扭曲纹路构筑而成!
镜框下方的地面,无声无息地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一股更加精纯、却也更加阴冷诡谲的寒气,混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蛇腥味,从洞内汹涌而出,让人闻之欲呕。
这气息,与幽都本身的阴寒死寂不同,充满了活物的恶意与污秽。
洞口漆黑,深不见底,仿佛直通九幽黄泉。
希望与更大的危机,同时在这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苏璃霜将任天齐背在自己纤弱的背上,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缚住。她站直身体,清冷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
“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个字。
赵铁鹰和张魁对视一眼,率先踏入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墨羽收起所有杂念,紧随其后。姜烈族长在族人搀扶下,深深看了一眼那破裂的巨镜和昏迷的任天齐,带着残存的族人,毅然走入黑暗。
苏璃霜走在最后,在她踏入洞口的刹那,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面承载了上古巫族意志、却被蛇窟玷污篡改的青铜巨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然后,她转身,背负着任天齐,决绝地没入那片散发着蛇腥与未知的黑暗之中。
洞口在他们进入后,悄无声息地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镜殿重归死寂,只留下那面布满裂痕的巨镜,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希望与绝望交织的余味。
而在那幽深洞口的另一端,等待着他们的,是蛇窟精心布置的陷阱,还是绝处逢生的契机?无人知晓。
只有那枚镶嵌在镜框上的暗红鳞片,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窥视的蛇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