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形态,从来不止于沙场争锋与经济绞杀。舆论的高地,若不去占领,便会被敌人占领。随着曹操“釜底抽薪”之策的深入,以及孙权默许下的舆论配合,一股针对林凡及其竟陵政权的汹汹“文议”,开始如同瘟疫般,在荆襄之地,乃至更广阔的区域蔓延开来。
许都的文人墨客,在司马懿的暗中引导与校事府的资源支持下,挥动如椽巨笔,一篇篇檄文、策论、乃至街谈巷议的流言,通过各种渠道,向南方渗透。他们将林凡描绘成一个“不尊礼法、重利轻义、擅改祖制、僭越称制”的乱臣贼子,抨击其推行的“新政”是破坏纲常、与民争利的“苛政”,污蔑其工坊技艺是“奇技淫巧”、“妖法惑众”,甚至隐晦地暗示其与黄巾余孽有所勾连。
这些言论,对于重视名节、崇尚儒学的东汉士林而言,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尽管竟陵治下的百姓因实打实的生活改善而对林凡拥戴有加,但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荆襄本土士族,以及部分深受传统思想影响的知识分子,内心开始产生了疑虑和动摇。林凡势力的“合法性”与“正当性”,在看不见的战场上,遭受着严峻的挑战。
“主公,近日境内颇多流言蜚语,尤其在一些士人聚会的清谈场所,对主公及我竟陵新政,非议之声渐起。”徐庶将一份收集到的舆情报告呈给林凡,眉宇间带着忧色,“长此以往,恐伤及民心士气,亦使我招贤纳士之举,平添阻碍。”
庞统在一旁冷哼一声,小眼睛里满是不屑:“腐儒之见,拾人牙慧!只知空谈仁义,不见民生疾苦!若非主公英明,推行新政,这荆南之地,不知多少百姓早已饿殍遍野,岂容他们在此饱食终日,妄议是非!”
林凡看着报告,脸上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他深知,思想阵地的重要性,不亚于千军万马。沉默和放任,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必须主动出击,掌握话语权。
“堵不如疏,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林凡放下报告,语气平静却坚定,“他们不是要议论吗?好!那我们便给他们一个议论的舞台!传令:十日之后,于竟陵城外白石学宫,举办‘荆襄经筵’,广邀荆襄名士、宿儒、学子,不论立场,皆可前来。议题便是——‘论乱世治国之道,何为根本?’ 我要亲自与他们,辩上一辩!”
徐庶和庞统闻言,皆是一怔,随即眼中放出光来。主公这是要亲自下场,与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士人进行公开辩论!此招虽险,但若能成功,便可一举扭转舆论劣势,彻底奠定竟陵政权在思想领域的正统地位!
“主公英明!此乃正本清源之良策!”徐庶赞道。
“嘿嘿,正好让统去会会那些老学究,看看他们的舌头,是否比他们的骨头更硬!”庞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白石经筵,群贤“云集”**
林凡要在竟陵举办“荆襄经筵”,公开辩论治国之道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荆襄各郡,甚至引起了曹操、孙权方面的密切关注。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竟陵城外,依山傍水的白石学宫(可设定为林凡兴建或扩建的文化中心)人山人海。不仅能够容纳数百人的主讲堂座无虚席,连廊下、庭院中都站满了前来旁听的士子、百姓。荆襄之地,乃至从江北、江东慕名而来的名士、儒生,济济一堂。其中,既有真心求教、客观看待竟陵新政者,也不乏受了曹、孙方面暗中资助、准备前来发难挑刺之人。
林凡并未身着戎装或官服,而是一身朴素的文士青衫,端坐主位,气度沉静。他的左侧,坐着以学识渊博、品行高洁着称的徐庶;右侧,则是以机变百出、言辞犀利闻名的庞统。这阵容,已然表明了竟陵方面对此番辩论的重视。
经筵伊始,首先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儒(可设定为类似庞德公、黄承彦之类,但与林凡关系尚可者)主持,阐明了此次经筵“切磋学问,辨明道理,以求利国利民”的宗旨。
然而,火药味很快便弥漫开来。一位来自南阳、素有清名的老名士(设为曹方暗中支持者)率先发难,他引经据典,矛头直指林凡新政的核心:
“林将军,”老名士拱了拱手,语气却带着质问,“《论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将军在竟陵,重商贾,兴工坊,固然使仓廪充实,然则商贾逐利,工巧丧德,长此以往,必使民心趋于狡诈,风俗流于奢靡!此与圣人所倡‘重义轻利’、‘耕读传家’之古训,岂非背道而驰?更有甚者,将军擢升寒门,委以重任,而轻慢士族,此非扰乱纲常,动摇国本乎?”
此言一出,不少持传统观念的士人纷纷颔首,目光聚焦于林凡,看他如何应对。
**徐庶正论,庞统奇辩**
面对这尖锐的质疑,林凡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左侧的徐庶。
徐庶会意,从容起身,向四周揖礼,朗声道:“老先生所言,引圣人之言,固然有理。然,圣人亦云:‘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当今之世,烽火连天,百姓流离,饿殍载道。首要之务,在于‘生存’,在于‘安定’!我竟陵新政,鼓励工坊,非为逐利,乃为强兵足食!工坊所出之坚甲利兵,可御外侮,保境安民;所产之农具织物,可利耕作,暖人身躯。此非‘利’,乃‘义’之所在!若空谈仁义,而任由百姓冻馁死于沟壑,此仁义,与吃人之恶何异?”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清越:“至于重商,商通有无,货殖流转,方能聚四方之财,养一方之民。竟陵若无商贸之利,何来钱粮养军抚民?何来物资抵御曹贼?至于擢升寒门,更非轻慢士族。《尚书》有云:‘明明扬侧陋’。选贤任能,唯才是举,乃自古明君之策。岂能因出身门第,便埋没英才?若士族子弟确有才德,我竟陵亦虚位以待!我主公立‘求贤馆’,设‘考功课吏法’,便是要为所有有志之士,开辟一条凭借才学建功立业之坦途!此非乱纲常,乃是破陈规,立新序,以应时势!”
徐庶的辩驳,立足于现实困境,引据经典而不泥古,逻辑清晰,情理兼备,顿时让不少中立的士人陷入沉思。
然而,反对者岂会轻易罢休?又一位来自江夏、以诡辩着称的狂生(可设为孙权方面煽动者)起身,语带讥讽:
“徐元直先生好一番高论!然则,林将军所为,与昔日王莽何异?皆以‘新政’为名,行篡逆之实!擅改官制,僭越封赏,此非人臣之道!更兼其工坊之中,多有‘妖器’产出,如那轰鸣之物(指轰天雷),如那窥远之镜(可能指早期望远镜雏形),此等非圣无法之物,岂非祸乱天下之端?”
这次,不等徐庶回应,右侧的庞统早已按捺不住,嘿然一笑,站起身来。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一站起,那睥睨的气势便让那狂生为之一滞。
“我道是谁,原来是‘江夏名嘴’!”庞统语带调侃,毫不客气,“足下将林将军比作王莽,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王莽伪善篡汉,祸乱天下,而林将军起于微末,平定荆南,收服交州,抵御曹贼,保境安民,使百万黎庶得享太平!此等功业,岂是王莽那等沽名钓誉之辈可比?”
他话锋一转,更加犀利:“至于所谓‘妖器’?更是无稽之谈!昔日黄帝造舟车,周公制礼乐,孔明制木牛流马,岂不皆是‘新物’?何以先贤制器便是利国利民,林将军制器便是‘妖法惑众’?尔等食古不化,抱残守缺,见不得丝毫新物,与那井底之蛙何异?那轰鸣之物,可御强敌,保我疆土;那窥远之镜,可察敌情,明辨四方!此乃上天赐予智者破敌安邦之利器,在尔等眼中,竟成了祸端?真是可笑!可叹!”
庞统的辩驳,如同匕首投枪,辛辣直接,充满了战斗精神,将那狂生驳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他那不拘一格的风格和强大的气场,也让在场许多人耳目一新。
**林凡定音,民心所向**
几轮激烈的辩论下来,徐庶的正气凛然,庞统的机变锋锐,相辅相成,将反对者的诘难一一化解,并将竟陵新政的合理性与必要性阐述得淋漓尽致。会场的气氛,已然悄然转变,越来越多的士人开始倾向于竟陵一方。
这时,林凡缓缓站起身。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他并未直接反驳剩余的零星质疑,而是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先生,诸位学子。今日之论,甚为精彩。元直、士元所言,亦代表了林某之心声。”
“林某不才,亦曾读圣贤书。深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道理。然,空谈道理,无法让饥民得食,无法让寒者得衣,无法让这乱世重归太平!”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我等身处何等时代?汉室倾颓,奸雄并起,九州板荡,苍生倒悬!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屠城戮民,其行近乎桀纣!孙权割据江东,虽保一方,然亦怀私心,难堪大任!此诚天下存亡危急之秋也!”
“当此之时,是墨守成规,坐而论道,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百姓沦为鱼肉?还是应该勇敢地走出一条新路,务实求存,富国强兵,为这天下,保留一丝希望的火种?!”
林凡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直视人心:“林某选择后者!在竟陵,我们兴修水利,开垦荒田,是为了让百姓能活下去!我们鼓励工坊,发展商贸,是为了积累力量,抵御外侮!我们擢升寒门,唯才是举,是为了汇聚天下英才,共拯危局!我们所做的一切,或许与古制有所不同,或许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但其初衷与目的,从未改变——那便是,让追随我们的百姓,能在这乱世中,有尊严地活下去!让华夏文明之火,不至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有人说林某僭越。试问,若按部就班,恪守臣节,可能挡得住曹操的虎狼之师?可能保得住这荆南交州的百万生灵?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林某不在乎一时之毁誉,只在乎能否实现‘安民定国’之志!这,便是林某的‘道’!”
“至于这‘道’是对是错,”林凡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非由林某自辩,亦非由在座诸位空论。历史自有公断,而这天下百姓——他们的选择,他们的拥戴,便是最好的证明!”
他抬手,指向学宫之外,那竟陵城的方向:“诸位不妨去看看,去看看竟陵街巷之间,百姓脸上是否有菜色?去看看田间地头,农夫眼中是否有希望?去看看军营工坊,将士与工匠心中是否有斗志!民心所向,即为天道!”
一番话语,如黄钟大吕,震撼人心。没有过多的引经据典,却立足于最朴素的现实与最根本的人心,充满了力量与感染力。
会场之内,一片寂静。许多原本心存疑虑的士人,面露惭色,陷入深思。而那些受命前来捣乱者,在林凡这番煌煌正论面前,也显得底气不足,讷讷不敢再言。
不知是谁带头,掌声先从角落响起,随即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最终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回荡在白石学宫内外!许多年轻的学子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鼓掌。林凡的话语,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们看到了不同于传统儒学的、一种更加务实、更具生命力的治国理念。
“荆襄经筵”的消息和林凡那番“民心即为天道”的论断,迅速传扬开来,其影响远超一次简单的辩论胜利。
竟陵境内的舆论为之一清,那些非议新政的流言蜚语顿时失去了市场。本土士族中,许多开明者开始重新审视并尝试接受竟陵的新政,甚至主动将子弟送入“求贤馆”或竟陵设立的学堂。荆襄之地的人心,经过这番思想上的洗礼,更加紧密地凝聚在了林凡的周围。
消息传至许都,曹操闻报,沉默良久,最终叹道:“林凡此子,不仅善战,更善攻心!此番‘舌战’,其所得,恐不亚于赢得一场战役!”
建业宫中,孙权得知经筵详情,尤其是林凡那“民心所向,即为天道”的论断,心中更是忌惮不已。他意识到,林凡不仅仅是一个军事上的对手,更是一个在意识形态上极具威胁的存在。
经筵之后,荆襄归心。林凡的统治根基,在思想层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这为他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奠定了坚实的内在基础。战争的胜负,从来不仅仅取决于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