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着殿檐,烛火在阵盘边摇了一下。路明没抬头,手指划过北谷塌陷坑的标记点,指尖停在那条标红的废弃矿道尽头。
赵九和陈岩站在三步外,没出声。
“三线并进。”路明开口,声音不高,“地形、人事、战术周期,全要动起来。他们以为我们在谈,其实我们在挖坟。”
赵九应了一声。
“法宝炼制进度到哪了?”路明问。
“主材差三斤陨心铁。”赵九说,“原矿道停工太久,现在开不了。”
“备用库房呢?”
“十年前封存的还能用,但只有两斤半。”
“剩下的半斤,去废弃段最深处取。”路明说,“不能再拖。”
陈岩看了眼沙盘上的塌陷区:“那里土层松,容易塌。”
“我知道。”路明盯着地图,“但必须拿到。你带人进去,只准走预设路线,不准多停一秒。”
陈岩点头,转身出去。
赵九留下:“您要去炼器坊吗?”
“现在就去。”
炼器坊在山腹底层,入口窄,通道长。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时,炉火正烧到第三轮。工匠围着一方石台站成圈,中间躺着一块灰黑色的板状物,表面刻满细纹。
“引灵入核还没开始。”主管低声说,“等您来定血契。”
路明走到台前,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下去,落在板中央的凹槽里,瞬间被吸干。
“从现在起,每一道工序都记档。”他说,“谁做的,几点几分,用了什么材料,全部写清楚。错一个字,整批重来。”
主管低头:“明白。”
“这东西要是出问题,不是死一个人的事。”路明看着他,“是整个计划崩盘。”
主管额头冒出汗,抬手擦了一下。
“开始吧。”路明退后一步。
工匠们重新围上,有人捧出一只玉匣,里面装着几颗暗红色的晶粒。这是最后的引灵媒介,不能沾尘,不能见风。一人用银钳夹起一颗,缓缓嵌入板面裂缝。
火光映在墙上,影子抖了一下。
“慢。”路明突然说。
那人手一僵。
“左边第三道纹路偏了半分。”路明走近,“重刻。”
没人反驳。工具重新拿出来,另一名工匠蹲下,用细针一点点修正刻痕。
赵九站在角落,记录本摊开在膝上。
“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成品。”路明说完,转身走出坊门。
外面风大了些。他沿着石阶往上走,脚步没停。
回到主殿,沙漏已经立好。黄沙从上罐流向下罐,刻度标着七十二个数字,每一格代表一个时辰。
“从现在算起,还有三天。”他对跟进来的赵九说,“第七日午时前,所有准备必须完成。如果差一点,就放弃。”
赵九笔尖顿了一下:“可战机只有这一次。”
“我知道。”路明坐在案后,“但仓促出击,等于送死。宁可等下次。”
赵九合上本子:“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路明抬头,“虚假谈判信号放出去没有?”
“货郎眼线已经在传话,说我们打算答应部分条件,只要对方先撤威胁。”
“很好。”路明说,“让他们觉得我们怕了。越怕越好。”
赵九走了。
殿内只剩他一人。他翻开刚送来的检测文书,是法宝初核的结果。前三项合格,第四项“灵脉同步率”只到八成。
不够。
他把文书放在一边,拿起另一份卷宗——玄渊阁派系关系草图。两个名字被圈了出来,一个是北境守将,一个是资源总管。三年前因为矿权翻脸,至今不通往来。
他盯着那两个人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提笔写下一行指令:查他们最近十天内的通信记录,尤其是非官方渠道。
门外脚步响起,陈岩回来了。
“拿到了。”他递上一个小布包,“最后一块陨心铁,从旧道底层取出,纯度够。”
路明打开布包看了一眼,放进抽屉锁好。
“人没事吧?”他问。
“有两个滑倒,没受伤。出来后立刻换了路线,避开了监控阵法。”
“做得好。”路明说,“今晚再派一组人进去,换不同位置,别让对方看出规律。”
陈岩应下,正要走,又被叫住。
“那个老匠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住在西岭边缘的一个村子,已经派人去接,明天晌午能到。”
“问他一个问题。”路明说,“当年为什么停工。别的什么都不要提。”
陈岩点头离开。
路明起身走到阵盘前。边境布防进度条跳了一下,东岭三据点状态仍是绿的。他点开北谷矿区数据,产量翻倍的消息已被商队带出,正在扩散。
他知道玄渊阁会看到。
也会相信。
他调出气象图。月亏在第三天晚上,风向西北,和过去三次突袭完全一致。
他们不会改。
因为他们相信规矩就是安全。
他拿起一支新笔,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以假乱真,趁虚而入。**
然后放下笔,看向沙盘。
赵九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加急密报。
“西线发现异常。”他说,“有支小队绕过了我们的哨卡,往旧荒道去了。穿的是平民衣服,但走路姿势不像普通人。”
“几人?”
“五个。带头的那个左肩微沉,步伐有调整痕迹。”
路明眼神动了一下。
不是玄渊阁正式成员。
是临时换上的。
“继续盯。”他说,“不要惊动他们。让他们以为没人发现。”
赵九问:“要不要抓一个审?”
“不。”路明摇头,“现在抓,他们会警觉。等他们回去报信,把错误情报带回去。”
赵九明白了:“让他们觉得我们防守松懈。”
“对。”路明说,“让他们放心按计划动手。”
赵九走后,他又看了一遍时间沙漏。黄沙已落下八格。
还剩六十四格。
他叫来一名传令兵。
“通知所有潜哨组,从现在起,每六个时辰汇报一次进度。缺一次,组长免职。”
传令兵领命而去。
他坐回案前,翻开工匠记录簿。引灵工序已完成第二次校验,误差缩小到千分之三。
接近合格。
但他知道,千分之三也可能导致失灵。
他提笔批下四个字:**再检一遍。**
深夜,炼器坊灯火未熄。
一名工匠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修复后的核心板。表面纹路重新刻过,灵气流动稳定。
“血契已成。”主管说,“可以封壳了。”
工匠小心翼翼盖上外壳,用熔金封边。
完成后,整块板变成一把短匕形状,通体黑灰,无光。
“测试。”路明说。
工匠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柄端。匕首微微震了一下,发出低鸣。
灵脉接通。
“同步率多少?”路明问。
“九成二。”
还不够完美,但可用。
“送去主殿。”路明说,“放在我右手边第三个抽屉。”
工匠抱起匣子离开。
路明站在原地,看炉火渐渐熄灭。
他回到主殿时,赵九正在整理最新情报。
“北境守将昨晚收了一封密信。”赵九说,“通过一个卖茶的老头送的,地点在城南集市。”
“拆开了吗?”
“没敢动。但我们拍下了外皮字迹,和资源总管的手书比对,笔迹相似度很高。”
路明沉默片刻。
敌方内部,已经开始私下联络了。
这是破绽。
“继续盯着。”他说,“等他们再见面,我要知道时间和地点。”
赵九点头。
“还有件事。”他说,“西线那五个人,刚刚进了旧荒道深处。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塌陷坑附近。”
路明站起身,走到沙盘边。
手指落在塌陷坑标记上。
他的指尖轻轻压住那个点。
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到了碎石。
他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