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送来的厚礼,像一块巨大的肥肉,摆在了饥饿的张家庄面前。十几辆大车的物资被小心翼翼地引到庄内指定的卸货场,由赵武亲自带人接管看守,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庄。当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粮袋、闪烁着乌光的生铁锭,尤其是那几匹打着响鼻、神骏异常的关外骏马时,庄民们无不咋舌惊叹,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兴奋。
“老天爷,这么多粮食!够咱们吃好久了吧?”
“看那马!真高真壮!比咱们庄里那些驮马强多了!”
“范家真是……真是阔气啊!”
“还是庄主有本事,连范家这样的大商号都来给咱送礼!”
喜悦和自豪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连日来因战争和排查带来的压抑气氛被冲淡了不少。对于普通庄民而言,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谁就是好人。
然而,总务堂内的气氛却与外界的欢欣截然不同。
张远声、李信、赵武、苏婉,以及被紧急召回的胡瞎子,围坐在桌旁,桌上摊开着那份厚厚的礼单。
“粮食一千石,生铁一千五百斤,关外良马五匹,川锦十匹,药材若干……”李信念着礼单,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沉重,“这份‘贺礼’,足以让一个小型军寨支撑半年。范家,好大的手笔。”
“黄鼠狼给鸡拜年!”赵武哼了一声,他虽然喜欢那些好马,但更警惕送马的人,“收了这些东西,咱们还好意思拿铳口对着他们吗?庄里不少人已经开始说范家的好话了!”
苏婉轻声道:“粮食和药材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伤兵营那边正好缺几味药。只是……这礼太重,拿着烫手。”
胡瞎子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庄主,俺盯着那个范管事,他表面上客气,但眼神时不时就往军工坊和庄墙防御工事那边瞟,贼得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远声身上。
张远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众人:“大家都清楚,这不是礼物,这是饵料,是裹着糖衣的炮弹。范家想用这些东西,捆住我们的手脚,模糊我们的立场,甚至从内部瓦解我们。”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我们目前确实需要这些物资。巴图虽走,张存孟威胁仍在,我们需要粮食储备,需要铁料打造兵器,需要战马组建骑兵哨探。拒绝,是逞一时之快,却会让我们陷入更大的危险。”
“那……就这么收了?”赵武有些不甘心。
“收,当然要收。”张远声语气果断,“不仅要收,还要大大方方地收,让所有人都知道,范家给我们送了一份厚礼。但是,糖衣吃下去,炮弹要吐出来!”
他看向李信:“李信,以我的名义,写一封措辞恳切的感谢信,感谢范东家的慷慨援助,强调我庄上下铭感五内,必将此情谊用于保境安民。信要写得漂亮,要让他范永昌觉得,我们已经被这份‘情谊’打动了。”
“明白,我会把握好分寸。”李信点头。
“赵武,”张远声又看向赵武,“物资清点后,立刻入库。粮食单独存放,与庄内原有存粮分开记录。生铁全部送往铁匠坊,优先打造箭簇、枪头,其次是农具。那五匹马,挑选最好的骑手进行适应性训练,用于组建一支快速反应的斥候小队,目标就是盯紧北面老君山和西面甘泉山的动向!”
“是!”赵武精神一振,只要东西用在刀刃上,他就不心疼。
“胡瞎子,那个范管事和他的商队,在庄内期间,你派人‘保护好’,他们想去哪里看,只要不涉及军工核心和防御机密,可以适当‘行个方便’,但要确保他们看到的,是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张远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嘿嘿,懂了,演戏嘛,俺拿手!”胡瞎子咧嘴一笑。
“苏婉,药材你拿去,全力救治伤员。至于那十匹川锦……”张远声略一沉吟,“取出两匹,奖励给此次作战和建设中功劳最大的弟兄。其余入库,将来或有大用。”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这份突如其来的厚礼进行了彻底的“消化”和“利用”。
接下来的几天,范家管事在庄内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他被允许在非核心区域“参观”,看到了庄民们领取范家粮食时感激的笑脸,看到了铁匠坊热火朝天打造农具和普通兵器的场景,核心区域已被暂时隔开,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张庄主如何感念范东家恩德的言论。
这一切,都通过特殊渠道,迅速反馈到了范永昌那里。
而在张家庄内部,随着这批物资的到位,建设的步伐明显加快。新的箭矢被批量生产出来,军队的装备得到补充和改善,民心也更加安定。张远声巧妙地利用范家的“慷慨”,进一步夯实了庄子的根基。
站在新建成的、灰泥抹面的公共仓廪顶上,看着远处操练的士兵和田间忙碌的百姓,张远声目光深邃。
范家以为送来了锁链,他却要将这些锁链熔炼,打造成自己手中的刀剑。这场博弈,远未结束,但他有信心,在这乱世的铁砧上,将一切外来之力,锤炼成自身崛起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