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精舍内,灯火如豆。虞世南、秦琼、裴旻三人围坐,气氛凝重。
裴旻手中龙渊剑清鸣不止,剑尖坚定不移地指向东南方向——吴郡陆氏宗祠。
“陆氏……”虞世南沉吟道,“乃江东士族之首,诗礼传家,世代清名,与前朝牵扯不深,为何龙渊剑会指向彼处?”
裴旻指节轻叩剑身,龙渊嗡鸣稍歇,他神色肃然:“剑心通明,示警必非无因。陆氏表面清贵,然树大根深,枝蔓繁杂,未必没有藏污纳垢之处。抑或……其宗祠之下,埋藏着某种引动龙渊之物?”
秦琼沉声道:“是真是假,一探便知。某这便去陆氏宗祠周遭查探。”
“叔宝且慢。”虞世南阻止道,“陆氏非朱氏,不可莽撞。若无机缘,擅闯士族宗祠,于礼不合,易生事端。”他看向手中玉笔,那蕴藏的湛卢剑意温润流转,“仁道之感,在于明心见性,或许……我当以文会友,先行拜会陆氏家主。”
翌日,虞世南递帖拜会陆氏家主陆德明。陆德明乃当世大儒,精通经学,年高德劭,曾任隋秘书学士,与虞世南有同僚之谊。见帖后,欣然相迎。
二人于陆府书房叙旧论学,言谈甚欢。虞世南学问渊博,言辞雅致,陆德明亦感相见恨晚。言谈间,虞世南 subtly 以仁德之道相探,陆德明皆侃侃而谈,见解精深,俨然仁人君子之风,并无丝毫作伪。
然而,当虞世南提及近日吴郡风波,隐约问及宗祠可安好时,陆德明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虽瞬间恢复如常,却未能逃过虞世南敏锐的感知,亦未能瞒过窗外暗中以气机感应此处的裴旻与秦琼。
“有蹊跷。”藏身树冠的裴旻以传音入密对秦琼道。
秦琼浓眉紧锁:“然陆公似无恶意,只是……有所隐瞒。”
虞世南告辞后,陆德明独坐书房良久,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古旧的龟钮玉印,神色间竟有几分挣扎与忧惧。
是夜,月隐星稀。三更时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陆氏宗祠区域。并非裴旻或秦琼,而是虞世南!他手持玉笔,以湛卢仁德之气遮掩自身气息,步履轻捷,竟显出几分不符年龄的灵动——却是白日里他以仁德之力暗中疏导了一位崴脚的陆府老仆,得其感激透露的一条通往宗祠后园的隐秘小径。
后园古柏森森,气氛肃穆。虞世南凝神感知,果然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与龙渊剑鸣隐隐共鸣的晦涩波动,源自园中一口废弃的枯井!
他悄然靠近井口,正欲探查,斜刺里蓦地传来一声低喝:“何人夜闯宗祠重地?!”
灯光亮起,数名陆氏护院武师围拢过来,为首的正是陆德明的长子陆敦信。他面色严峻,手握刀柄,目光锐利地盯着虞世南。
虞世南心念电转,正欲开口,另一道声音却从容响起:“陆兄恕罪,是在下请虞先生前来,鉴赏一件可能流落此地的古物。”
裴旻青衫飘飘,如一片落叶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虞世南身旁,手中龙渊剑虽未出鞘,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诚信之气。
陆敦信一愣,显然认得裴旻,神色稍缓:“原来是裴先生。只是……鉴赏古物,何须深夜至此?”
就在这时,那枯井之中,勐地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卡卡”声,随即一股阴冷、污秽、带着无尽怨怼与欺骗意味的黑气喷涌而出!
黑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 faces 和破碎的誓言虚影,直扑众人!
“小心!”裴旻眼神一厉,龙渊剑瞬间出鞘!
煌煌如日、纯净无暇的剑光如同烈阳融雪,瞬间照亮整个后园!那污秽黑气一遇剑光,顿时发出凄厉尖啸,如同遇到克星般急速消退!
然而,那黑气源头仍在井中不断涌出,更试图钻入在场之人的口鼻耳窍,侵蚀心神!
陆敦信与护院们何曾见过此等邪祟,顿时骇然失色,手脚发软。
虞世南玉笔疾挥,凌空书写一个巨大的“信”字,仁德光辉辅以诚信之意,化作光罩护住众人,抵挡着黑气侵蚀。
裴旻则身随剑走,龙渊剑化作一道道净化邪秽的流光,不断斩向黑气源头,将其逼回井中!他的剑舞不仅威力无穷,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感与力量,仿佛一切虚假在其面前皆无所遁形。
“此乃‘背信弃义之秽’!”裴旻沉声道,“需以至诚之力,方能彻底净化!”
虞世南福至心灵,朗声道:“陆公子!此物藏于你家宗祠之下,必与陆氏渊源相关!需以至诚之心面对,道出原委,方可化解!否则遗祸无穷!”
陆敦信脸色变幻,看着那不断冲击光罩的怨毒黑气,又看向苦苦支撑的虞裴二人,最终一咬牙,勐地跪倒在宗祠方向,悲声道:“父亲!事已至此,不能再瞒了!”
脚步声响起,陆德明在族人搀扶下匆匆赶来,见到此景,老脸煞白,颓然长叹:“冤孽!冤孽啊!”
原来,陆氏先祖于东汉末年曾获一异宝,名为“诺言珏”,能小幅增幅誓言效力。然一位不肖先祖却利欲熏心,以此珏为基础,勾结邪术之士,设下“伪信之阵”,于商业竞争与仕途博弈中,诱人发下毒誓而后又以邪术扭曲誓言反噬对方,攫取巨大利益。后此事败露,那位先祖遭报应横死,陆氏声誉险些毁于一旦。当时家主耗尽心力,请高人将那已化为邪物的“诺言珏”与阵法核心封印于这口枯井之下,并立下家规,世代守秘,以善行弥补罪孽。
然而历经数百年,封印渐松,近日又因龙渊剑现世的气机牵引,加之幽焰卫可能暗中动了手脚(青狐先生或曾潜入),导致邪气外泄!
“此乃陆氏之耻!老夫……老夫无颜面对先祖,更无颜面对天下!”陆德明老泪纵横。
真相大白,那井中黑气仿佛受到刺激,勐地再次爆发,竟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由破碎誓言与怨念组成的鬼面,嘶吼着扑向陆德明!
“父亲!”陆敦信目眦欲裂。
裴旻与虞世南同时出手!
龙渊剑光如银河倒卷,直刺鬼面核心!湛卢仁德之气化作温暖光流,环绕包裹,化解其怨毒!
“陆公!过往之罪,非你之过!然隐瞒亦是失信!今日当以至诚之心,面对它,化解它!”虞世南声如洪钟。
陆德明闻言,浑身一震,看着扑来的鬼面,眼中闪过决然,竟挣脱搀扶,整理衣冠,对着那鬼面及宗祠方向深深一揖,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德明,今日坦陈先祖之过!陆氏有罪!然我陆氏数百年兢兢业业,行善积德,亦非虚妄!此罪此耻,陆氏愿一力承担!但求消散此怨,还天地清明!”
言毕,他竟引颈就戮,毫不抵抗!
那鬼面勐地一滞,怨毒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就在此时,裴旻的龙渊剑光与虞世南的仁德之气完美融合,化作一道璀璨无比、至诚至仁的光柱,勐地灌入井中!
轰!
井底传来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破碎的脆响!那巨大的鬼面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骤然消散无踪。弥漫的黑气也迅速消退,后园恢复清明,甚至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龙渊剑发出一阵欢快的清鸣,剑身光华越发清澈耀眼。虞世南手中的玉笔也温润更胜往昔。
陆德明踉跄一步,被陆敦信扶住,老泪纵横,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裴旻还剑入鞘,对陆德明拱手道:“陆公高义,至诚动天。此间邪秽已除,然根源或未净。裴某需入井一探,彻底了结此事。”
他纵身跃入井中。片刻后,井底传来一阵短促的金铁交鸣及一声闷哼,随即一道更加纯粹的龙渊剑光冲井而出,裴旯也随之跃出,手中多了一枚布满裂纹、中心有一小孔的古玉,以及半截烧焦的、刻有幽焰卫标记的骨符。
“封印核心已被邪气侵蚀,更有此物催化。”裴旻将骨符示于众人,“幽焰卫果然插手其中,欲借此地怨秽,污染甚至夺取龙渊剑意。”
虞世南看向那枚古玉:“这便是‘诺言珏’?”
裴旻点头:“然其灵性已失,只剩残骸。”他话音未落,手中龙渊剑忽然发出一股吸力,那诺言珏残骸竟化作点点流光,被吸入龙渊剑剑格之中一枚不起眼的凹槽内,严丝合缝!
龙渊剑光华内敛,却更显沉凝厚重,仿佛补全了某种缺失。
裴旻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原来……此物竟与龙渊有一丝本源之连?是了,诚信之道,重在践行,亦需鉴察。此珏历经正邪,恰成明镜。”
至此,江南之行的两个目标——寻仁道、访诚信,皆有所成。湛卢虽未完全显形,却已认主虞世南。龙渊则因裴旻之诚与此番际遇,威力更上一层楼。
然而,幽焰卫的阴影依旧挥之不去。青狐先生与朱勔败走,其阴谋真的仅仅如此吗?
就在众人稍松一口气时,一名陆府家丁惊慌来报:“老爷!不好了!库房……库房里那些刚收上来的、要运往长安的贡品绸缎……全都……全都变成黑色的了!还……还散发着腥臭!”
众人赶到库房,只见如山的华丽绸缎,此刻竟如同被墨汁浸染,漆黑如夜,更散发着类似承天门之变时那幽冥煞气的腥臭!
虞世南玉笔光芒照去,黑绸之上,竟隐隐浮现出一个个扭曲的梦蝶纹路!
如意那边的警告似乎应验了——幽焰卫在江南的目标,或许从来就不止一处!
而这一次,他们的手段,更加诡异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