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集团”这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临时指挥中心内激起了远比“老鹰巢”被端时更为复杂、更为深沉的波澜。这个盘踞东海多年的商业巨擘,其触角早已深入城市经济的方方面面,与各方关系盘根错节。它与眼前这血腥的器官贩卖网络产生关联,意味着案件的性质和阻力,已攀升至一个全新的量级。
程日星锁定的物理地址——长风集团总部大厦的特定楼层,像一枚精准的坐标,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这片熟悉的疆域。那里,曾是余年职业生涯起点的地方,也是他与楚啸天势力初次交锋的战场。
“注册在海外的‘生物科技咨询公司’……租赁长风集团的物业……”老周快速调取着该公司的公开信息,“表面业务记录几乎为零,注册资本金高得离谱,股权结构复杂到难以追溯最终受益人。典型的幽灵公司,用于洗钱或充当防火墙。”
“但它出现在这里,与‘清洁’行动的指令节点关联,”余年声音低沉,“就意味着,长风集团内部,至少是默许了某种级别的合作,或者……存在着一个我们尚未察觉的、深度嵌入的寄生体。”
这不再是单纯的犯罪团伙,而是可能与企业巨头、资本力量乃至更复杂背景交织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对手的层级,已然不同。
直面长风集团,绝不能再依靠传统的侦查冲锋。
“改变策略。”余年迅速决断,“所有针对该节点的调查,转入绝对静默。停止一切主动的网络探测和技术接触。日星,老周,你们的工作转为深度分析已获取的数据,寻找这个‘生物科技咨询公司’与已知犯罪网络——比如‘兴达劳务’、资金通道、境外势力之间,除了这个Ip节点之外,更细微、更间接的关联痕迹。任何资金、人员、物流上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他看向林晓和苏晴:“法律和舆论层面,暂停所有直接指向长风集团的行动。我们需要更坚实的铺垫。林晓,重点研究企业与第三方租赁方法律责任的界定,以及如何在不直接指控长风集团的情况下,通过合法程序调查其物业内的特定租户。苏晴,舆论引导要更加谨慎,暂时将公众视线牢牢固定在‘翰墨雅集’诈骗案和已被捣毁的‘老鹰巢’非法器官交易点上,巩固既有成果,避免过早引发不可控的舆论风暴。”
这是从正面强攻转为侧翼迂回,从追求速战速决转为准备一场可能旷日持久的、更为精细的阵地战。
调查进入了最考验耐心和细心的阶段。
程日星和老周像考古学家一样,在浩瀚的数据地层中小心翼翼地发掘。他们不再试图破解新的指令,而是将已破译的指令内容、资金流水的时间节点、物流记录的异常之处,与长风集团及其关联公司公开的财报信息、重大项目时间表、高管活动轨迹进行交叉比对,寻找可能存在的、被精心掩盖的“巧合”或“共振”。
林晓则开始系统梳理与长风集团相关的既往诉讼案例、监管处罚记录、以及其核心业务领域的政策法规,试图从商业合规的角度,寻找可能存在的、可供利用的薄弱环节。
苏晴则动用了更隐蔽的人脉,尝试了解长风集团核心决策层近期的动态和关注点,尤其是与“生物科技”、“海外投资”相关的动向。
周晓芸也以自己的方式参与着。她凭着在金澜底层挣扎时练就的、对环境中异常气味的敏锐直觉,在梳理受害者社会关系时,发现其中两人在被诱骗前,都曾在长风集团旗下某个建筑工地上做过短工。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关联,为“兴达劳务”与长风集团之间可能存在的人力输送渠道,提供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值得关注的旁证。
对手的反击也随之升级,但形式变得更加“文明”和“合规”。
长风集团旗下的公关团队开始有组织地在高端财经媒体上发表文章,探讨“民营企业面临的法治环境挑战”,强调“保护企业家合法权益”,字里行间营造出一种资本受到“不公调查”威胁的悲情氛围,试图争取更广泛精英阶层的同情。
同时,多个与长风集团有密切业务往来的商会、行业协会,开始向市政府和司法机关递交“建议书”,表达对“某些调查可能影响本地营商环境”的“担忧”。
更直接的是,一位与余年母亲相熟的老邻居,受人之托,“偶然”来访,闲聊中“不经意”地提起长风集团对本地税收和就业的“巨大贡献”,以及“某些年轻律师做事过于冲动,不顾大局”的“惋惜”。
压力不再仅仅是文件和会议上的言辞,它化作了弥漫在空气里的氛围,变成了熟人话语中的暗示,试图从社会关系、道德评价和宏观叙事的层面,进行更柔性的围剿。
“他们想把法律问题,扭曲成发展与稳定的问题,把我们塑造成破坏规则的麻烦制造者。”夜深人静时,余年对核心团队成员说道,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深沉的平静,“但我们很清楚,我们不是在破坏规则,而是在扞卫规则最核心的底线——生命的尊严不容践踏。”
他看向窗外长风集团大厦那在夜空中熠熠生辉的轮廓,目光锐利。
“他们越是动用这种超越法律本身的力量,越是证明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真正的痛处。这反而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我们的锚点,从来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集团,而是事实,是证据,是法律本身。”林晓接口道,语气坚定。
程日星用力点头:“只要数据不会说谎,我们就能找到通往真相的路。”
就在众人凝神应对来自长风集团的巨大压力时,程日星那边,对老旧军用技术“鬼影”追踪者的持续监控,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那个沉寂许久的信号源,在长风集团关联Ip节点被锁定后,竟然再次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尝试性的活动迹象,而且其活动区域,似乎也与长风集团总部所在的商务区存在着某种地理上的重叠。
这个曾被暂时搁置的谜团,此刻与长风集团的巨影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呼应。
巨影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新的线索与旧的谜团交织,预示着前方的道路将更加错综复杂。但团队的信念,也在压力的淬炼下,变得更加纯粹和坚硬。他们如同潜入深海的潜艇,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声呐,在绝对的静默中,向着那黑暗中最庞大的阴影,悄然逼近。真正的猎杀,往往开始于猎物的自以为安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