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那惊世一箭,虽未直接射向黑龙,却比任何实质性的攻击都更具威力。箭矢爆散开的紫色光晕,如同帝王无形的玺印,盖压在这片沸腾的天地之间。那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一种“理”,一种“势”,一种得到这片天地核心规则隐约认可的、堂皇正大的秩序之力。
阳光刺破乌云,重新洒落,不仅驱散了阴霾,更仿佛为李世民和他身后的大唐军团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辉。
黑龙悬浮在半空,周身缭绕的黑色水汽与暗红电光,在那紫光余晖与朗朗日光的照射下,明显黯淡、收缩了许多。
它那熔金般的竖瞳之中,暴戾与疯狂依旧存在,但更多了一种惊疑、忌惮,乃至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它盘踞辽水千百载,凭借自身强悍的力量与天帝敕封的神职,早已习惯了对这片水域乃至周边生灵的生杀予夺。凡人帝王,它并非没有见过,前隋杨广也曾在此耀武扬威,但其气运驳杂,心神躁动,在它眼中不过是一股较为强大的浊气,随手便可拨弄,甚至引动水势使其溃败。
可眼前这个李世民,完全不同!
此人气运之昌隆,意志之纯粹坚定,尤其是那引动紫气、质问苍穹的姿态,竟隐隐与它所认知的“天命”产生了共鸣!那紫气,绝非虚张声势,那是真实不虚的人道皇权与天地规则交织的显化!
这让它那源自本能的高傲,第一次产生了动摇。攻击他,似乎……不仅仅是在攻击一个凡人,更是在挑衅某种它所不能完全理解的、更高层面的秩序。
神龟敏锐地捕捉到了黑龙这一瞬间的迟疑与气势的衰弱。它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辩驳,更带着一种引动山川水脉之力的宏大回响:
“黑龙!汝还不醒悟吗?!”
声波如同实质的浪潮,裹挟着厚重如大地的土德之气,向黑龙压迫而去。
“汝可知,《礼记·礼运》有云:‘麟、凤、龟、龙,谓之四灵。’ 吾等先天之灵,受命于天,各司其职,本当泽被苍生,顺应天道流转!汝为龙,行云布雨,滋养万物乃汝之本分!陛下乃真龙天子,奉天承运,牧守万民,涤荡乾坤,此乃人道正朔!汝不思辅佐,反以私念阻挠,已是背离灵职,自堕魔道!”
神龟的话语,引动了冥冥中的某种规则,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黑龙的心神之上。它背甲上山川地理的纹路光芒愈盛,隐隐与脚下辽水深处的大地脉络,乃至更远方辽东的山川形势产生了玄妙的呼应。
一股远比它自身力量更加浩瀚、更加古老的意志,似乎正透过它,向黑龙施加着压力。
“况且!”神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威严,“汝口口声声天帝敕封,镇守水脉!可还记得上古盟约?天帝命汝等水神,需听令于承载天命、德配天地之人间共主!如今陛下德贯寰宇,功盖千秋,正是此等共主!汝不行参拜之礼,已是怠慢,安敢以兵戈相向?!此乃大逆不道!”
这“大逆不道”四字,如同四道惊雷,狠狠劈在黑龙的神魂之上!它周身猛地一颤,那狰狞的龙首上,竟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惊惧!神龟所言,并非虚言恫吓,而是触及了它神职核心的古老规则!违逆天命人主,轻则神位不稳,重则天谴加身,形神俱灭!
“嗷——!”黑龙发出一声混合着愤怒、不甘与一丝恐惧的咆哮,它疯狂地扭动身躯,试图挣脱那来自规则与气势的双重压制,“老龟!你休要巧言令色!此人……此人……”
它赤黄的竖瞳再次死死盯住李世民,想要找出对方德不配位的证据,想要重新燃起那暴戾的杀意。
然而,它看到的,是阳光下那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身影;它听到的,是两岸唐军那如同海啸般、发自内心的“万岁”欢呼,那声音里蕴含的信仰与愿力,纯粹而炽热,绝非强权所能逼迫;它感受到的,是那萦绕在对方周身、虽不张扬却与天地隐隐相合的紫气……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它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彻底否认的事实——此人,或许……真的身负非同寻常的天命!
就在黑龙心神剧烈动摇、攻势停滞的这宝贵间隙,李世民动了。
他没有再张弓搭箭,也没有发出任何怒吼。
他只是轻轻一夹马腹,飒露紫通灵,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行进了数步,越过了最前排的盾牌手,独自暴露在河岸的最前沿。这个举动,让身后的文武重臣和亲卫们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却无一人敢出声阻拦。此刻的皇帝,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乃至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气场。
李世民抬起手,并非指向黑龙,而是指向了那依旧波涛汹涌,却仿佛少了那份纯粹恶意的辽水,他的声音平和而清晰,却带着一种抚慰山川、敕令江河的奇异力量,回荡在天地之间:
“朕,李世民,承天命,继大统,抚有四海。今日于此,非为逞一己之兵戈,乃为吊民伐罪,廓清环宇,使天下黎庶,各安其业,各得其所。”
他的目光扫过浑黄的河水,仿佛在与这条古老河流的意志本身对话。
“此辽水,养育万物,乃生灵之母。朕心敬之,亦望水脉安澜,永泽苍生。然,高句丽割据称雄,屡叛中国,虐用其民,阻塞王化,此乃逆天悖理之行。朕提师东来,非为侵扰,实为拯溺,乃行汤武革命之顺天应人之举!”
话语之间,他周身那淡淡的紫气似乎与脚下的土地、与眼前的河水产生了更深层次的交融。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帝王,更像是一个沟通天、地、人的枢纽。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黑龙身上,没有了之前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如同看待迷途下属般的威严与……一丝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