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比乌斯带着她那标志性的、混合着研究欲望与不耐烦的神情，与永远如同精密仪器般一丝不苟的克莱因一起，将新加入还满脸写着“我很感兴趣”的识之律者带离了基地入口处。
空旷冰冷的雪原平台上，只剩下凯文与尚未完全消散的千界一乘虚影，以及虚影中静坐的苏。
凯文没有立刻离开，毫无情绪的目光落在苏的身上，即使隔着千界一乘的投影，那份实质般的压迫感也清晰可辨。
“苏。”
凯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缺乏起伏，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其中一丝极淡的不解，“招揽识之律者，可以理解，她的力量，她的身份，或许能在未来的棋局中起到作用。”
他话锋微转，金色的眼眸如同两盏冰灯，锁定苏闭目的脸庞，“但我仍不明白，为何你始终拒绝，让我们....亲自照顾老师。”
他将“我们”这个词咬得稍重，所指的自然是包括他在内的、前文明的英桀们。
“我们与他并肩作战，见证过他的光辉，也承受过他的逝去，我们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
凯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珍视他。由我们来保护他，难道不是最自然、最合理的选择？为何你执意要将他推向那些...现文明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们身边？”
“她们根本不了解这背后的残酷。”
他无法理解苏的坚持。
在凯文看来，幽兰黛尔、琪亚娜她们，或许优秀，但与历经了文明兴衰、拥有万年沉淀的英桀们相比，无论是力量、心智还是与钟离末的羁绊深度，都远远不及。
千界一乘的虚影中，苏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洞悉万物的眼眸中，没有面对凯文质问时的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承载了过多预见的疲惫与悲哀。
他轻轻摇头，声音空灵而飘渺，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彼端：“凯文，我‘看见’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凯文，看到了黄金庭院深处，那间奢华房间内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的景象。
“我看见了伊甸亲手构建的囚笼，看见了爱莉希雅的束缚，看见了梅比乌斯冰冷的实验台，也看见了阿波尼亚那扭曲虔诚的祈祷...我看见了，以‘爱’为名，施加在他身上的...‘照顾’。”
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如今，大敌当前，崩坏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她们尚且有所收敛，有所顾忌。”
“可若是有一天...当崩坏的浪潮暂时退去，或者...被我们真正终结...”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未来的可能性本身便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当外部的压力消失，当她们那压抑了万年的、早已深入骨髓的执念与占有欲，失去了最后的枷锁...我无法想象，老师他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苏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不会是照顾，凯文。那将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将他的人格，他的自由，他的意志，彻底分解、吞噬，只为了满足她们那填不满的，名为‘爱’的深渊。”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凯文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理解，“我并非刻意躲着你，凯文，我明白你的计划，理解你的决心，你，作为超越终焉的战士，确实是最终也是最强的‘保底’”
“但是...”
苏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恐惧”的情绪：“我无法接受...这个‘保底’的可能性，是建立在...再一次将老师推回那个地方的前提上，那个只有终焉的赤红，只有虚无与寂灭的...空间。”
他指的是钟离末两次自我牺牲，化身终焉律者核心时所处的、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绝对领域。
那是连苏的“预见”都无法完全窥探的、充满了痛苦与孤独的禁忌之地。
“所以，你选择了她们？幽兰黛尔，琪亚娜...”
凯文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
苏坦然承认，“她们或许稚嫩，或许也有自己的私心与嫉妒，但她们的爱，尚未被万年的执念彻底扭曲，她们的心中，还存在着‘正义’，‘守护’。”
“以及...对‘老师’这个身份的、相对纯粹的敬仰与依赖，那份占有欲，与伊甸她们相比...远远不及。”
“凯文，你并不明白，因为时至今日，你仍能与mei相知相伴，但老师不一样。”
“若爱莉希雅她们能够敞开心扉，我当然愿意看见这种其乐融融的画面，但....”
苏有着自己的考量，那是基于对人性最深处的洞察与对钟离末最极致的保护欲。
他宁愿将老师托付给一群或许不够强大，但情感相对“健康”的学生，也不愿让他再次落入那群爱他已爱到疯魔的、前文明“怪物”们的手中。
凯文沉默了。
他并非不能理解苏的担忧，只是他看待问题的方式更加直接，更倾向于力量与结果。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苏。”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裹挟着寒意，消失在了基地内部的通道中。
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千界一乘的虚影也随之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理念的差异，或许永远无法弥合，但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守护那个共同珍视的人。
与此同时，在通往黄金庭院那充满生活气息入口的回廊上，克莱因顶着黑眼圈，默默地为识之律者引路。
“前面就是黄金庭院的主要生活区，请跟紧我，不要随意触碰任何你不了解的设备或区域。”
克莱因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朗读说明书。
识之律者却有些心不在焉，她那双淡红色的眼眸好奇地四处张望，敏锐的律者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查着这个看似温馨平静的地方。
突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种...极其微弱，但却带着同源般吸引力的、充满了“虚无”与“恶意”的律者波动，如同水底的暗流，从庭院的某个极其深邃的方向隐隐传来，撩拨着她的感知。
想让自己帮忙？
是那个所谓的‘侵蚀之律者’？
果然在这里...有点意思。
但更让她心神一动的，是另一股气息。
一股被层层叠叠的强大能量、复杂结界以及某种近乎偏执的意念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如同被深埋于冰雪之下的火种般的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纯净，仿佛亘古不变的月光，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勾人心魄的妖异。
这感觉...和符华记忆碎片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好像！
虽然被藏得很深，但绝对不会错！
识之律者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充满兴味与挑战意味的笑容。
“看来...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啊。”
她低声自语，赤色眼眸中闪烁着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光芒，“那位‘老师’……果然就在这里额，而且，藏得还挺严实嘛~”
她对接下来的“拜访”，更加期待了。
不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似乎...还能顺便找点“乐子”？
她感知着那缕同类的“恶意的气息，又‘嗅’着那被严密保护的‘温暖火种’，觉得这次加入世界蛇，或许真是个不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