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还在往上冒,火光从锅炉房的门缝里透出来。我靠在墙边,耳朵嗡嗡响,呼吸也不对劲。吸气时肺疼,呼气喉咙干,嘴里有股焦味。这不是普通的火灾,是有人故意放的火,想把这里烧干净。
赵勇蹲在我旁边,手按着肩膀上的伤口。血止住了,衣服破了,露出绷带,边上有点发黑。他脸色白,头上全是汗,但眼神很亮。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我的肩。我知道他在说:我们还活着,还能动。
李悦趴在地上,抱着终端箱,像抱着救命的东西。屏幕还亮着,蓝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很累。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很快,嘴唇紧紧闭着。她只说了三个字:“缓存没丢。”
这三个字让我心里一紧。我们不能走。
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
那条短信我一直记得。“滨海7号工厂,b2层主控室,数据未传完。”发信人不知道是谁,时间很准,内容很短。就因为这条信息,我们今晚来了这个废工厂。现在火越烧越大,可会议还没开,数据也没传完,背后的人还在等信号。
不能停。
“还能继续吗?”我扶着墙站起来,声音有点哑。
李悦抬头看我一眼,眼神很坚定:“缓存里还有东西。只要找到主控节点,就能提取。原始日志可能被转移了,但本地系统总会留下痕迹——他们急着删东西,总会漏点什么。”
她说得对。再快的删除程序,也会出错。只要我们在断网前连上核心,就有机会查到他们的行踪。
赵勇站起身,动了下肩膀,皱了下眉,还是把枪握紧了:“那就别在这儿站着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步稳得很。我知道他疼,但他不会停下。三年前那次任务,他中了弹片,硬是走完了十七公里山路,只为带回一份情报。那时候他说:“只要目标还在,我就没资格停下。”
现在,目标还在。
我们往里走。
里面更黑了。应急灯闪了几下,发出滋滋声,然后灭了。走廊一下子全黑,只有远处火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影子乱晃。
空气越来越闷,每一步都像踩在湿地上,很重。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李悦包里的设备在响。她走在中间,一手护着箱子,一手拿着探测仪,屏幕上跳着波纹。
“信号源在地下,但不稳定。”她低声说,“像是有人在干扰,或者故意屏蔽。”
我没说话。这种防护级别,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能在这里装防火墙、设自毁程序的,一定有后台。能让警方内网当跳板的,更不简单。
前面传来脚步声。
不是我们的。
我立刻抬手,三人停下。赵勇贴墙,侧身拿枪;李悦关掉屏幕,蹲下;我闭眼,集中精神。
回溯开始了。
这不是超能力,是我们训练过的记忆还原技术。官方叫“动态场景重构”,我们叫“倒带”。通过集中注意力,把过去三十秒看到听到的感觉重新放一遍,用来判断敌人在哪。
画面出来了。
三秒前,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从二楼拐角探头,手里有枪,正对着我们刚才站的地方。他戴着面罩,只露眼睛,眼神很冷。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在换弹夹,动作熟练。他们是专业清场队,专门来灭口的。
他们在等我们过去。
我睁眼,抬手让赵勇和李悦别动。然后举枪,对准通风口的格栅,开枪。
砰!
格栅碎了,掉了下来。里面有人闷哼一声,接着撞到管道上。那人本来藏在里面准备偷袭,结果被震下来。
“走!”我说。
我们贴着墙往前冲。刚过拐角,头顶就是一阵扫射,子弹打在地上,火星四溅,有几颗擦过我的手臂,火辣辣地疼。我们扑进旁边的房间,躲在一台大机器后面。
机器够厚,能挡住子弹。
赵勇喘口气,检查弹匣:“六个,不够用了。”
李悦靠着机器坐下,打开地图:“这层结构复杂,有暗道。他们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我们怎么走。”
“那就是说,他们能看到监控。”我说。
“不止。”她摇头,“他们不仅能看,还能猜。刚才那一枪要是你没发现,我们现在已经被围了。”
我又闭眼,开始回溯。
这次我把重点放在声音上。除了脚步,还有轻微的蜂鸣声,像是无线信号。顺着这个线索,我往前推十秒、二十秒……
画面又来了。
左边第三扇门,门缝底下有电线,连着一个盒子。盒子上有灯在闪,频率和摄像头一样。有人在里面控制监控,实时传消息给埋伏的人。
这是个中转点,也是他们的眼睛。
我睁眼,指了指那扇门。
赵勇明白我的意思,拿出震撼弹,拉开保险,滚到门前,扔了进去。
轰的一声响,玻璃碎了,有人咳嗽。门被撞开,一个人冲出来,手里抓着耳机,满脸灰和血。他刚要举枪,赵勇一脚踢在他胸口,把他踹倒。
我跟上去,踩住他想去摸枪的手,反手铐上。动作很快,一句话都没说。
这是个技术员,四十岁左右,戴眼镜,穿着工装。他面前有两台显示器,一台黑了,另一台还在闪红点——那是我们的位置。
“他在报我们的位置。”李悦进来,拔掉电源线。
我揪住他衣领:“主控室在哪?”
他不说话,只是笑,嘴角流出血。
赵勇一拳打在他肩上,他痛得弯腰,但还是不说。
“说。”赵勇声音很低。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抖但带着笑:“你们进不去……地下b2,电梯下去……门要虹膜验证,没人过得去。”
我松开他,问李悦:“能绕开吗?”
她已经在看他用过的键盘记录,手指飞快操作:“他十分钟前用本地权限登过一次,Ip暴露了登录信息。我可以假装是他进去,但需要时间。”
“多久?”
“五分钟。”
“我给你四分钟。”
我们拖着他离开,躲进一间配电室。铁门厚,不容易被发现。赵勇守外面,我和李悦挤在操作台前。她手指飞快,屏幕上跳出一行行代码。
“他们在删日志。”她说,“再晚一点,什么都没了。”
我靠在墙上,头开始疼。太阳穴像被人敲,眼前偶尔发黑。刚才用了两次回溯,脑子快撑不住了。这技术伤身体,用多了会头痛、耳鸣,甚至失忆。医生说过:“长期用会有神经损伤。”
但我不能停。
闭眼,再来一次。
这次我调更早的记忆。画面出现:电梯旁边有个小门,平时维修用,现在门开着一条缝。上面有红外感应器,每十秒扫一次。更重要的是,十秒后会有巡逻队经过,两个人,全副武装,带夜视仪。
我睁眼:“电梯不行,走维修通道。右边尽头有个竖井,通地下。”
李悦抬头:“你看到了?”
“嗯。”
“那你带路,我跟上。”
我们出发。赵勇在最后,盯着后面。走到一半,前面炸开一团白雾,是烟雾弹。视线立刻模糊,只能看见人影。
我马上停下,背靠墙。
闭眼。
回溯启动。
画面出现:两个黑影躲在岔路口的门后,一个拿刀,一个拿棍,等着我们冲进去。他们的呼吸、动作我都看清楚了。这是陷阱。
我往后轻敲赵勇肩膀三次。
这是暗号:“敌人在左前方,两人,近战。”
他懂了。
故意踉跄一下,发出声音。敌人以为我们乱了,立刻冲出来。赵勇一闪,抓住一人手腕,拧到背后,膝盖顶他腰,直接放倒。另一个挥刀砍来,我抬腿踢他手肘,刀落地,赵勇补一拳,那人倒地不动。
烟散了些。
李悦赶紧接终端到墙上的接口。屏幕亮起,进度条开始走。
“找到了。”她低声说,“本地缓存有一份加密日志,包含下周三的行动计划——地点,滨海大厦;目标人物名单还没解开,但提到了‘高层协调会’。”
“导出来。”
“正在传,但他们系统在反制,自动触发了混淆协议。”
我盯着前方。头疼得厉害,眼前发黑,像针扎太阳穴。咬了下舌头,嘴里有血腥味,人清醒一点。
闭眼。
最后一次。
回溯启动。
天花板吊顶里有个金属盒,连着电线,定时器显示还剩十七秒。那是炸药,远程引爆,要炸毁这一层的所有设备和入口。
我睁眼大喊:“撤!退三步!全部靠右!”
没人问为什么。赵勇拉起李悦,我们迅速后退。
刚站定,轰!
吊顶塌了,火焰喷出,热浪把人推得后仰。碎石铁片砸地,叮当响。我跪了一下,手撑地才没倒。鼻子里有血流下来。
赵勇扶我:“你还行吗?”
我擦掉血:“没事。继续。”
李悦看着我:“你状态不对。瞳孔放大,反应慢了,你已经超限了。”
“我没时间休息。”我说,“会议必须打断,不然更多人会被害。这份数据要是没了,我们就找不到他们的网络节点。”
她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操作。进度条走到九成,突然卡住。
“他们在锁死系统。”她皱眉,“最后一段要手动接入——必须有人亲手插终端才能完成复制。”
“我去。”赵勇说。
“不行。”我拦他,“你掩护我们,万一还有埋伏。”
我拿出信号阻断器,递给李悦:“你准备接应,我进去。”
“陈昭——”她声音有点抖。
“这是命令。”
我一个人往前走。
通道只剩一条直路,两边都是铁门,生锈了,像很久没人开过。走到尽头,是一扇灰门,有指纹锁和读卡槽。门上贴着标签:“b2-07 主控节点 严禁擅入”。
我拿出之前拿到的卡,刷了一下。
滴的一声,绿灯亮了。
门开了。
里面不大,一台服务器机柜,正面蓝灯亮着。墙上屏幕正在删文件,代码快速滚动。硬盘灯狂闪,数据在被覆盖。
我冲过去,把阻断器插进主接口。
屏幕一闪,删除停了。
耳机里传来李悦的声音:“收到信号!正在复制!坚持住!”
我守在门口,枪对着外面。
几秒后,脚步声靠近。
我转身关门,靠在墙边。
头疼得像脑袋要裂开。视线模糊,耳朵尖啸。我靠着墙滑下来,单膝跪地,手还握着枪,指节发白。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
不能倒。
不能闭眼。
我掐自己大腿,用力,直到麻木变痛。
门外有动静。
有人在刷卡。
我抬枪,对准门把手。
门一开,我立刻开火。
橡胶弹打中对方胸口,他后退几步。我冲出去,踢掉他手里的枪,把他按在地上。
是个陌生人,戴面罩,穿战术服,装备齐全。他挣扎,被我反手铐上。后面没人来。
我把他铐好,拖到角落。
回到机柜前,阻断器还在工作。李悦说数据传完了,让我拔掉。
我拔下设备,收好。
刚站起身,整个人晃了一下。
赵勇和李悦赶到时,我正扶着墙往外走。
“拿到了?”赵勇问。
我点头。
“你脸色很差。”
“没事。”我说,“走。”
我们原路返回。火没更大,但空气更闷,头晕。走到出口附近,李悦突然停下。
“等等。”她看终端,“我刚扫了这个网络的最后一跳路由。”
她抬头看我,声音压低:“信号最后跳到了市局内网的一个备用Ip。”
我停下。
“你说什么?”
“这个据点的数据,在被删之前,连过一次警局服务器。”她声音更低,“而且是用内部权限登录的——不是黑客,是合法进入。”
我看她。
“哪个部门?”
她摇头:“加密太深,暂时查不到。但可以确定,有人在里面开了后门,让外面的人能接入核心数据库。”
我没说话。
郑铭的脸出现在我脑子里。
他是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三年前主导“清网行动”,表面抓坏人,实际清除异己。他曾是我的上级,我也信过他。但现在,越来越多线索指向他——资金、通讯、权限滥用……全都跟他有关。
但我们没有证据。
也不能说。
一旦公开质疑高层,就会被当成疯子,被清除。
“先离开。”我说,“回去再查。”
我们走出工厂,天还没亮。雨停了,地上全是水坑,倒映着灰天。远处有警笛声,应该是火警。空气里有焦味和湿土味。
车还在树林外等着。
我们上车,关门。
引擎发动。
我坐后排,靠窗。手里还拿着阻断器,冰凉的外壳硌着手。李悦在检查数据,眉头紧锁。赵勇闭眼休息,但手一直搭在枪套上。
我掏出手机。
那条短信还在。
坐标没变。
我看了一眼,删了。
不是怕留痕迹,而是——我不需要它了。
真正的线索,从来不在手机里,而在人心深处。
车子驶离工业区,穿过郊区公路。天边开始发白,晨光微弱,像是从裂缝里挤出来的希望。
我闭眼。
脑海里浮现出那份加密日程表的内容:
【绝密】协调会议
时间:下周三 14:00
地点:滨海大厦 28F 多功能厅
参会人员:Zm、Lx、wY、tY……
议题:项目移交 & 清理遗留问题
Zm。
郑铭。
我知道他们会开会,知道他们会决定谁活谁死,知道他们会用好听的话掩盖罪行。
现在,我有了他们的行程,有了他们的通信路径,有了他们不敢公开的证据。
还不够完整。
但足够开始了。
我睁眼,望向前方。
城市轮廓在晨雾中出现,高楼林立,灯火未熄。
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下面,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存在多年,根很深。它吞掉正义,保护坏人,操控一切。
而我们,是这张网上第一道裂痕。
车子驶入隧道,黑暗再次降临。
但在尽头,有光。
我轻声说:“准备反击。”
没人回应。
但他们都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