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景象变得愈发诡异和不祥。
深蓝色的正常海水与那死寂的银灰色汞海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在洋流和初生的风势作用下,开始相互纠缠、渗透。
蓝色的海浪试图冲刷那水银般的镜面,却仿佛被其吞噬了活力,变得浑浊而无力。一场无法阻止的混合正在发生。
“台湾号”和“马丁路德金号”开始转向,撤离这片即将成为地狱的海域。
“撤退到安全区域!”林海舰长最后看了一眼那令人心悸的海面,长叹一声,“不间断尝试联系‘归墟使者’号,只要还有一丝信号,就绝不能放弃!”
与此同时,两万米之下。 “归墟使者”号艰难地穿越了最后一段三相混乱区,周围的金属氢终于恢复了相对稳定的超流体状态,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意识波动依旧强烈。
“注意,即将触底。”高战报告道,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到达目标区域。”玄女确认。
主传感器合成的图像显示,他们正位于一个巨大无比的海底结构面前。那是一座陡峭得近乎垂直的崖壁,而“归墟使者”号正停在崖壁底部一个巨大的洞穴入口前。
洞口幽深,仿佛巨兽的口腔,散发着比周围更浓郁的幽蓝光芒和更强的信息波动。
“警告:监测到超高强度高维信息流,源点位于洞穴深处。”玄女再次发出警报。
“洞口尺寸不足以让‘归墟使者’号进入。”尼尔·罗素对比了数据后无奈地道,“我们需要派人出舱探索。”
话音刚落,舱内瞬间安静下来。谁去?这是一个通往完全未知领域的危险任务。
“我去。”司星墟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我是队长,也是量子物理专家,最适合解读可能存在的……”
“不行!”话未说完,就被安全官时寒锋斩钉截铁地打断。“你是核心,必须坐镇这里。两万米的海底,那套潜水服只是理论上的保障,没人知道实际会遭遇什么。我是安全主管,探查未知环境、排除风险是我的职责。让我打头阵更合适。”
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不容退让的坚决。最终,司星墟从时寒锋眼中看到了超越职责的信念,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时寒锋开始穿戴那套“逆熵”潜水服,最后检查装备时,他走到司星墟身边,声音压低却异常清晰:“照顾好玥儿!”
司星墟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我马上就来。”
一旁的商珺走上前,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但眼神中的关切无法掩饰:“一切小心……一定要回来……”
时寒锋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多言,只是用力挥了挥被厚重手套包裹的拳头,转身走向气闸室。
各级舱门依次开启、关闭、再开启。时寒锋操纵着个人场盾,最终踏入了那片致命的汞海之中。
“我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潜这么深的人类吧……”通讯器中,传来时寒锋试图轻松一下的调侃,声音因量子谐波通讯而略带失真。
“对对对,我们都见证着,回头就给你申请吉尼斯纪录!”王晓立刻回应,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玄女冷静地播报着状态:“外部压力读数正常,个人场盾运行稳定,生命维持系统正常,探测集成模块正常……提醒:能源供给倒计时28分钟开始。”
洞穴的入口相对于人体来说非常宽阔。时寒锋在头盔内投射的传感器图像和AI玄女的语音引导下,缓缓向洞穴内游去。
“归墟使者”号内,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大屏幕上由时寒锋传感器传回的画面。
洞穴内部绝非天然形成。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墙面,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金属光泽,墙壁上刻满了从未见过的、流动着微光的奇怪符号。洞穴中央,似乎有一个隆起的平台。
突然,一个物体以极快的速度从时寒锋身旁掠过。传感器清晰地捕捉到了它的轨迹。
大屏幕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不可思议的东西——它仿佛一面流动的、不规则形状的银色镜子,没有明显的推进装置,却在汞海中以违反流体动力学的方式飞快地、毫无规律地游动穿梭。
“这里可是金属氢海洋。它是什么东西?怎么做到的?”尼尔惊呼。
“别忘了,”司星墟沉声道,“这里本就是科学常理的法外之地。”
时寒锋眼前的头盔投影也清晰地看到了那面巨大的、仿佛由水银构成的镜子在他周围盘旋。
“它在你面前,停下来了。”司星墟注意到镜子的运动模式变化。
那面流动的镜子静静地悬浮在时寒锋前方几米处,镜面波动,映照出的却不是时寒锋的影像,而是无数飞快流转的、无法理解的代码光流。
时寒锋谨慎地伸出手,试图触碰。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明明看上去是实体,他的手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仿佛那只是一个逼真的全息投影。
一瞬间,镜子又凭空消失,出现在他侧后方。
“玄女,深度扫描!这到底是什么?”司星墟命令道。
玄女的光芒剧烈闪烁:“扫描分析……检测到高度复杂的加密高维信息编码……
结论:它并非纯粹物质实体。它是一种具象化的程序编码。该编码是‘活的’,它存在于这片金属氢的特殊能量场域中,其所过之处,可以按照自身编码规则,瞬间对周围的金属氢进行分子级重组与排布,形成我们所见的‘镜面’效果。因其物质基础与周围汞海同为金属氢,但又遵循不同规则,故看上去如同一个可以穿透的幻影。”
“识别这个编码!”司星墟立刻意识到其重要性,声音因激动而提高,“这可能是关键,这可能是控制甚至逆转整个汞海的钥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那面游动的、无形的“镜子”,这个由纯粹信息构成的幽灵,或许就掌握着拯救或毁灭的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