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星蜜河的潮气漫过来时,菜畦里的新苗突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小安凑近一瞧,发现叶片上的纹路正在变粗,原本模糊的脉络渐渐清晰,竟显出星蜜河镇的街巷轮廓——东街的石板路是主脉,河边的吊脚楼是支脉,连李医生家那棵老槐树,都在叶尖凝成一个小小的绿点。
渔排阿叔划着船穿过薄雾,船头的竹篮里装着一个木盒,盒盖缝里渗着淡金色的光。“是出院的孩子们托人送来的,说这东西夜里会发光。”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块拼图,拼片是用向日葵花盘的硬壳做的,每片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小安试着拼了两块,拼合处立刻冒出一根银线,顺着桌面爬向菜畦,在泥土里扎出一个小孔,孔里渗出的液珠,映出孩子们在家浇花的样子。
我把木盒放在双生根旁边,拼图突然自己动起来,一片片往一起凑。拼到第七片时,菜畦里的土壤突然鼓起一个小包,破开后露出一卷透明的薄膜,展开来竟是住院楼的平面图,每个病房的位置都用油菜籽做了标记,标记着重症病房的那粒籽,正微微发亮,像一颗小心脏在跳动。
正午的阳光穿过向日葵花盘,在拼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光斑移动时,拼图突然拼出了完整的图案——是一棵大树,树干是双生根的形状,枝叶上挂着无数个小灯笼,每个灯笼里都有一个孩子的剪影。李医生发来消息,说重症病房的那个孩子刚才醒了,指着窗外说“看见好多小灯”,监护仪的波形恰好和拼图上树干的纹路重合。
小安突然发现,新苗叶片上的街巷图里,有一个绿点在移动。顺着绿点的轨迹找过去,发现是从渔排阿叔送来的贝壳里爬出来的小螃蟹,蟹钳上夹着一根海菜绳,绳头缠着的泥土里,裹着一片撕碎的处方单。把泥土撒在拼图旁,处方单的碎片突然自己拼合,上面的字迹被液珠晕染后,竟变成了孩子们的涂鸦,画着菜畦和家之间有一座桥,桥栏是用向日葵杆做的。
傍晚潮涨时,星蜜河的水漫到菜畦边。河水退去后,泥地上留下无数个小坑,坑里的积水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各家的窗户:那个瘦小男孩正在阳台给绿芽浇水,另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在院子里追蝴蝶,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和新苗叶片的脉络一模一样。渔排阿叔用船桨捞起一块浮在水面的木板,木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我们在等泥土来做客”。
拼图上的树突然开始“生长”,枝叶顺着桌面往外延伸,缠上了小安的生长表。表上自动出现了新的记录:重症病房孩子的体温降了0.3c,对应着拼图树干长出的0.3厘米新枝;三个刚出院的孩子今天去了公园,对应着枝叶上新增的三个小灯笼。李医生发来一段视频,孩子们正把从菜畦带回去的泥土撒在公园的花坛里,撒过的地方立刻冒出细小的绿芽,芽尖的荧光连成一条线,指向医院的方向。
夜幕降临时,拼图上的灯笼突然亮起,照亮了菜畦里的薄膜平面图。重症病房的标记籽“啪”地裂开,冒出一株极小的油菜苗,苗叶上印着一行字:“明天想去看河”。小安把生长表盖在拼图上,表页之间突然渗出泥土,在桌面上画出一条虚线,一头连着菜畦,一头通向星蜜河的码头,虚线旁长出一排向日葵幼苗,像两列举着灯的小卫兵。
我和小安坐在菜畦边,看着拼图上的树影投在墙上,随着花盘转动慢慢拉长,最后和住院楼的灯光连在了一起。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却不是来接病人的——李医生打来电话,笑着说“是送重症病房的孩子去河边看看”,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孩子的笑声,和新苗叶片上脉络震动的声音,奇妙地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