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蝶手中一直紧握着的、象征婆婆身份的、温热的青瓷茶盏,脱手坠落,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四分五裂,碎片飞溅!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瞬间浸透她华贵的裙摆,灼热的温度她却毫无知觉!
她的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的巨锤狠狠砸中胸膛!
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比身上披着的、毫无生气的银狐斗篷还要惨白!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
那只一直下意识摩挲左颊伤疤的手,猛地死死捂住那道狰狞旧痕!指甲如铁钩般深深陷入疤痕周围皮肉,用力之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仿佛要将那块烙印着痛苦与秘密的皮肉硬生生抠挖下来!
更诡异的是——在她死死捂住疤痕的指缝间,那道沉寂的旧疤,竟在众人惊恐目光中,极其明显地、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随即,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燃烧灰烬般的暗红色光芒,从她捂紧的指缝中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
死寂的喜堂内,只剩下阿旺濒死的喘息,和那根带着粉色血梅的断指,在冰冷地面上,无声地控诉着刚刚降临的、血腥的噩梦。
林小蝶的瞳孔猛地放大,恐惧如汹涌的暗流,深入骨髓、冻结灵魂。那恐惧浓烈得仿佛不是撞见恶鬼,而是自身被生生拽入地狱深渊,具象化为她此时的惊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恰似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最后一片枯叶,连骨骼都发出濒临碎裂的“咯咯”轻响。
“是……是他们……他们……来了……”她的嘴唇哆哆嗦嗦,吐出破碎如梦呓般的气音,眼神空洞涣散,像是刹那间被抽走了所有魂魄与生气,径直坠入那日夜逃避、冰冷刺骨的永恒梦魇。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宛如苏醒的毒蛇,在她惨白的面容上微微抽搐。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如同一把利刃,尖锐而绝望地划破厅堂的死寂。这是佟二爷家刚满月的小孙子,被浓重的血腥味和母亲歇斯底里的恐惧惊醒,他无助的哭声在寂静大厅里回荡,格外刺耳、凄凉,仿佛是为这场血色婚礼奏响的哀乐。
满堂宾客,无论是平日里左右逢源的豪绅富商,还是在江湖刀口舔血的豪杰,此刻皆骇然失色,面如死灰。柳条帮凶名远扬,那血淋淋的孩童断指,“血眼”如九幽传来的问候,以及林小蝶见了地狱般的惊恐反应,种种碎片瞬间在众人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远超想象的恐怖真相。
新娘头上的红盖头,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似被无形阴风卷动,剧烈且不祥地起伏着!仿佛红绸之下,也感受到了来自深渊的冰冷凝视与刺入骨髓的杀意。
章怀印双目瞬间赤红如血,额角青筋如盘踞的怒龙般根根暴起。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截染着妖异梅花的“断指”,目光似要将其灼烧殆尽。又猛地转头看向几乎精神崩溃、摇摇欲坠的林小蝶,眼中交织着焚心的怒火与痛彻心扉的心疼。最后,他那充满杀意的目光如实质刀刃,狠狠剜向地上蜷缩着、因极度恐惧而面容扭曲的阿旺。
佟二爷夫妇的血海深仇!佟小少爷命悬一线!还有那如附骨之蛆、直指爱妻的“血眼”诅咒!
“备——马——!!!”
章怀印发出一声如受伤雄狮般撕裂喉咙的咆哮,声音嘶哑却饱含足以焚天煮海的怒火与刻骨铭心的杀意。他再也顾不得满堂宾客惊骇的目光,顾不上这杯盘狼藉、喜事变丧事的混乱残局。绛紫色袍袖带起一股惨烈劲风,他如离弦淬毒的箭矢,决然撞开挡路的桌椅,朝着破碎的大门冲去,身影带着一去不返的悲壮气势。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如密集惊雷,瞬间击碎双城堡上空仅存的一丝喜庆余韵,朝着佟家方向——那片此刻想必弥漫着浓重血腥与死亡气息的修罗场绝尘而去。只留下:
满地狼藉的珍馐美酒,破碎的杯盏,倾倒的桌椅。
惊魂未定、面如土色的宾客,如受惊的鹌鹑般瑟缩。
脸色惨白、似被抽走所有生气的新郎新娘,在红烛残泪中摇摇欲坠。
以及——
厅堂中央冰冷地面上,那截小小的、染着刺目鲜血与粉色妖梅的“断指”,如来自地狱的烙印,无声而狰狞地宣告着灭顶之灾的降临!
佟二爷家中,仅剩的几支蜡烛在穿堂而过的阴风中疯狂摇曳,昏黄的光线将室内绝望的哭喊、混乱的人影切割成扭曲晃动、如鬼魅般的影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乃全妈妈金氏在撕心裂肺哭嚎后陷入的、如破风箱般的昏迷喘息,以及家仆们惊恐绝望的低语,交织成一首令人窒息的悲怆哀歌。
佟二爷枯槁的双手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残叶,几乎握不住那张染着大片暗褐色“血迹”的粗麻布。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辨认出上面用扭曲如恶鬼爪痕般的字迹写着:“明日午时,独龙岗。百两黄金,或绿翡扳指——迟一刻,割一指!”每一个扭曲的字,都像一把烧红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他早已破碎的心脏,再用力搅动。
“怀……怀印!你可算来了!”
佟二爷看到如煞神般冲进来的章怀印,浑浊老眼中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最后浮木的光芒,涕泪横流地将那封重如千斤的“血书”递过去,声音破碎不成样子,“乃全……我的乃全啊……他……他才那么小……”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章怀印脸色铁青,如覆寒霜。他鹰隼般锐利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那封“血书”,却未立刻回应佟二爷的哭诉。他俯下身,鼻翼微微翕动,凑近布片上那大片“血迹”,极其仔细地嗅闻着。
接着,他伸出两根骨节分明、异常沉稳的手指,如最精准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上狼藉中捻起那根小小的、属于佟乃全的“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