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房间里,亮如白昼。
墙壁上镶嵌着的,不是修仙界常见的月光石,而是一种李昊然叫不出名字、但会发出稳定而柔和白光的奇特晶体。光线均匀地洒下,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冰冷与苍白。
“铁臂金刚”吴老三,此刻正以一个“大”字型,被牢牢地固定在那张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床铺”上。
他的四肢、腰腹、甚至脖颈,都被一种柔韧而坚固的皮质束缚带死死地捆住。他尝试过暗中凝聚灵力,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空空如也,丹田和紫府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电网彻底封锁,任何试图调动灵力的行为,都会引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麻痹剧痛。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个房间本身。
这里没有他所熟悉的、魔道刑讯室里应有的血腥味、腐臭味,和各种狰狞的刑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丹药房的、淡淡的消毒药水味。墙壁上,挂着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古怪仪器,一些透明的琉璃管子里,有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几块巨大的、黑色的晶石板上,正不断地闪烁、跳动着一条条诡异的绿色线条和一连串他无法理解的符号。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凡人,被丢进了一个充满了外星科技的飞船里。他所见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边界,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被降维打击的渺小与无力。
“吱呀——”
厚重的金属大门被缓缓推开。
三个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戴着古怪水晶“眼镜”的年轻男子,他的神情平静而淡漠,仿佛不是来审讯一个筑基期修士,而是来观察一只被固定在培养皿里的草履虫。
在他的身后,左边是一个身段窈窕、清冷如仙的绝美女子,她的眼神比房间里的金属还要冰冷,只是淡淡地瞥了吴老三一眼,便不再关注,仿佛他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而右边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如同瓷娃娃般可爱的少女。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一丝不忍,但当她的目光与为首的白袍少年交汇时,那丝不忍便迅速被一种名为“信赖”的坚定所取代。她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盛放着几支充满了诡异绿色液体的、如同针管般的琉璃管的金属托盘。
吴老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认出来了!那个为首的年轻人,正是那个在乱石坡,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法器”,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神秘少年!
求生的本能,让他色厉内荏地嘶吼起来:“你……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我可是血煞宗毒蝎堂的‘八大金刚’之一!我们堂主乃是金丹后期的真人!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他老人家绝对会将你们碎尸万段,神魂俱灭!”
然而,面对他这充满了威胁的咆哮。
那个为首的白袍少年,却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充满了“知性”与“理性”光芒的水晶眼镜。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身旁一个仪器上,拿起了一块薄薄的、记录着数据的木板,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开口说道:“实验体‘吴老三’,男,根据骨龄和细胞活性判断,生理年龄约为七十三岁。修为,筑基中期。身体状态:由于过度使用秘法透支气血,导致肾脏有轻微衰竭迹象,肌肉组织中有大量毒素沉积。嗯……总体来说,是一个不太健康的、但勉强还算合格的生物模型。”
这番话,让吴老三的咆哮,戛然而止。
实验体?生物模型?
这些词汇,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对方那番话里,所蕴含的、那种将他彻底“非人化”的、冰冷的漠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吴老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别紧张。”李昊然(神农)终于将目光从记录板上移开,落在了吴老三的脸上。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缓缓地说道,“我们不想干什么。只是想邀请你,配合我们,完成一项小小的、关于‘记忆信息提取与神经电流反应’的课题研究而已。”
说着,他侧过身,对身旁那个可爱的少女点了点头:“彩环,可以开始了。第一次操作,不要紧张,就当是我们在拿妖狼的尸体做练习。”
“是……是!先生!”墨彩环深吸一口气,那双原本有些颤抖的小手,瞬间变得稳定下来。
她端着托盘,走到吴老三的身边。当她看到吴老三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又被一种属于科研工作者的专注所取代。
她从托盘中,拿起一支盛满了绿色液体的琉璃针管,对着吴老三那暴露在外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啊!你们给我注射了什么?!毒药吗?!”吴老三只觉得手臂一痛,一股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他的血管,他疯狂地挣扎起来,但那皮质的束缚带却纹丝不动。
“放心,不是毒药。”李昊然的声音依旧温和,“如果想杀你,我们有一百种更高效、更节约成本的方法。彩环给你注射的,是我们【第一科学研究所】的最新研究成果——【真理-1号化合物】,我们更喜欢叫它,吐真剂。”
“吐真剂?”吴老三愣住了。
“没错。”李昊然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光芒,他用一种如同老师给学生讲课般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是一种复合型神经抑制剂。它的主要成分,提取自‘梦陀罗花’的花粉和‘三眼蟾蜍’的唾液腺。它进入你的血液循环系统后,会选择性地作用于你的大脑皮层。”
“一方面,它会暂时性地阻断你前额叶中,负责逻辑构建、信息筛选和谎言编织区域的神经元活性。简单来说,就是让你失去‘撒谎’这个复杂的逻辑能力。”
“另一方面,它会轻微地刺激你的海马体和杏仁核,让你的记忆变得异常活跃,并且情绪会高度敏感。在这种状态下,你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将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记忆和想法。”
李昊然的内心,此刻却在疯狂吐槽:“嘿嘿,说白了,就是加了点料的‘诚实药水’嘛。这玩意儿的原理,跟我前世审讯用的硫喷妥钠差不多,都是通过药物,让你大脑cpU降频,高端操作(撒谎)玩不转,只能进行最基础的读写操作(说真话)。只不过,我这个版本,加了点从灵植里提取的、能放大情绪的生物碱,效果更劲爆而已。”
吴老三听着这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鸟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在旋转。许多被他刻意遗忘的、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如同潮水般涌现出来。
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为了抢夺一本功法,而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授业恩师。
他看到了自己为了修炼魔功,而屠戮了一个村庄,将上百名凡人的精血吸干。
他看到了自己在毒蝎堂里,为了争夺“金刚”之位,而残忍地虐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这些罪恶的、黑暗的记忆,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如同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让他痛苦得想要嘶吼!
“感觉怎么样?”李昊然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现在,我问,你答。”
“第一个问题,你们血煞宗,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追杀一个已经‘死’了的、青云宗的叛徒李昊然?”
“我……我不知道……”吴老三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因为……因为他身上,可能藏着……张远师兄……从我们血煞宗,盗走的……【玄阴魔丸】的秘密……”
话一出口,吴老三自己都愣住了!他想撒谎,但他的嘴巴,却完全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实话!
“很好,非常诚实。”李昊然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手中的木板上记录着什么。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如何,如此精准地,确定李昊然就是那个‘叛徒’,并且完美地,将一切罪名都栽赃到他头上的?”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了吴老三记忆深处的某个禁区。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挣扎和痛苦的神情。
“是……是……林逸轩……”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个名字。
“林逸轩?”李昊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继续说。”
“是林逸-轩……主动找到了我们……”吴老三的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他仿佛陷入了梦魇,开始不受控制地,将那个天大的秘密,全盘托出。
“他……他想加入我们血煞宗成为我们安插在青云宗的‘暗子’为了表示诚意,他……他献上了一份‘投名状’……”
“他告诉我们,他有一个完美的计划,可以帮我们兵不血刃地,拿回【玄阴魔丸】,并且还能顺便除掉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那个叫李昊然的凡根……”
“他……他利用了血色秘境的规则,提前布置了陷阱,他将一枚假的【玄阴魔丸】,偷偷放进了李昊然的储物袋,然后,再由他,亲自出手,‘斩杀’所有同门,只留下他一个‘幸存者’,回来指证李昊然……”
“一切……一切,都是他策划的,我们……我们只是配合他演了一场戏……”
轰!
这个惊天大秘,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苏冷月和墨彩环的心头!
苏冷月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极度震惊的表情!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失声惊呼出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葬龙渊前那场让她道心蒙尘、让她不惜与整个宗门为敌的“真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由那个她曾经无比敬佩的“完美君子”林逸轩,亲手导演的、肮脏而卑劣的骗局!
墨彩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看着实验台上那个痛苦挣扎的魔头,眼中再也没有了半分不忍,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那个被背叛、被栽赃、被打入深渊的李昊然,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愤怒或激动。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冷静地,在木板上,记下了最后一行字。
他缓缓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嗯,口述证词与逻辑推演基本吻合。不过,为了确保实验数据的严谨性,我们还需要进行最后一项‘交叉验证’。”
说着,他走到了另一台仪器前,从上面,取下了两个连接着导线的、闪烁着危险电光的金属探针。
他走到吴老三的面前,露出了那个“天使”般的微笑。
“别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物理学测试’。”
他将其中一个探针,精准地,刺入了吴老三脖颈处的一处神经节。
“所以。”
“请尽量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