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宫道中央,手里的密报已经被捏得发皱。晨风穿过殿宇之间的空隙,吹得她肩上的披风微微晃动。她没有回寝殿换下染血的铠甲,而是直接命人召见医馆女医正。
半个时辰后,女医正匆匆赶来,见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娘娘,您受伤了。”
“小伤。”沈知微抬手止住她的话,“东瀛俘虏招了,沈清瑶在海外联络多国势力,意图动摇大周根基。高丽使团今日入京,你立刻带人进驻迎宾馆,以赠药为由,盯死他们的饮食起居。”
女医正点头记下,低声问:“要不要加派人手?”
“不必张扬。”沈知微眼神沉静,“他们若真有动作,必在宴席上下手。你只需守住一点——任何入口之物,必须留样查验。”
午后,偏殿设宴。
高丽正使金承焕率使团入殿,行礼如仪。他态度恭敬,但目光扫过沈知微时,有一瞬的迟疑。她不动声色,坐在主位旁侧,手中茶盏未动。
一道参汤被端上桌,由随行侍从亲手呈递。那侍从低着头,双手捧碗,步伐平稳。
就在他走近高丽使臣座前时,沈知微闭了一下眼。
脑中响起冰冷机械音:“目标心声读取成功——‘参汤已下北狄腐心散,三日内发作用,嫁祸大周怠慢’。”
她睁开眼,神色未变。
“这参汤是贵国特制?”她开口,声音温和。
金承焕连忙答:“正是我国皇室进补之物,特献于陛下与娘娘,表敬意。”
沈知微笑了笑:“既是好物,不如共享。”她转头对宫人道:“将这碗汤分作三份。一份赐予正使,一份呈本宫,一份留下备用。”
众人一怔。金承焕脸上笑容僵了半秒,随即低头称谢。
汤被分好。一碗送到金承焕面前,他犹豫片刻,还是接下。
另一碗送到沈知微手中。她没喝,只是放在案上。
第三碗被女医正接过,倒入玉盏,取出银针试毒盒,又滴入几滴透明药水。盏中汤液渐渐泛出青色,银针迅速变黑,底部浮起一层细如尘灰的粉末。
女医正抬头,朗声道:“此为北狄禁药‘腐心散’,服之七窍流血,三日暴毙。此毒非民间可得,属军用管制。”
殿内一片死寂。
金承焕猛地站起,怒视那名侍从:“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投毒!”
侍从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不是我!我不知道这汤有问题!”
女医正上前一步,从他袖中搜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同样的灰色粉末,外皮印有北狄军需标记。
“证据确凿。”女医正将布包举高,“此标记只用于北狄边军配给,从未流入市面。”
金承焕双腿一软,当场跪下。“娘娘明鉴!我等绝不知情!定是此人混入使团,图谋不轨!”
沈知微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贵使远道而来,本宫自当以礼相待。可这参汤里的毒,却不是我们下的。”她停顿片刻,看着他颤抖的眼,“北狄安的什么心?不如问问你们自己。”
金承焕额头抵地,声音发抖:“愿彻查随行之人,回国后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很好。”沈知微转身看向殿外,“来人,将此人押入刑部大牢,严审背后同党。高丽使团暂留驿馆,不得擅离。”
夜深,凤仪宫灯火未熄。
沈知微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两份文书。一份是东瀛俘虏供词,提到沈清瑶与北狄细作多次联络;另一份是今日缴获的毒粉样本记录,上面写着“成分与第1106年查封药铺所用毒剂一致”。
她正看得出神,殿门被推开。
裴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内侍提着食盒。他看见她未换衣裳,肩甲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眉头一皱。
“还不休息?”
“等你。”她抬头,“这事不能拖。”
他挥手让内侍退下,走过来拿起那份毒粉记录看了许久。“又是北狄。”
“不只是北狄。”她将另一张纸推过去,“你看标记。这批毒粉出自当年被查封的士族私药坊,原料渠道相同,炼制手法也一样。他们以为换了名字就能躲过去。”
裴砚放下纸,盯着她。“所以你怀疑,境内残党仍在活动?”
“不是怀疑。”她声音很轻,“是确定。他们借高丽之手投毒,想让我们与邻邦反目。一旦高丽有人中毒,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大周。边境战事一起,他们在朝中的棋子就能趁机搅乱新政。”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脱下披风,覆在她肩上。
“你总让孤惊喜。”
她抬眼看她。
“你知道吗?”她说,“他们选参汤下手,是因为这汤要经过两国之手。既容易嫁祸,又难追查源头。但他们忘了,只要有人吃,我就一定能听见。”
裴砚握住她的手。“接下来打算怎么走?”
“先放风出去。”她指尖敲了敲桌面,“就说高丽使团内部混入奸细,已被识破。让北狄知道计划败露,逼他们动下一步。”
“他们会杀掉这枚棋子灭口。”
“那就正好。”她嘴角微动,“我等着他们动手。”
裴砚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将她拉进怀里。
她靠在他胸前,闭上眼。
“只要他们还敢动我大周一人,”她低声说,“我就不会停。”
次日清晨,刑部来报:昨夜押入大牢的高丽侍从,在牢中暴毙。
仵作查验尸体,发现其舌根发黑,咽喉肿胀,死于剧毒。
沈知微听完禀报,翻开验尸单,目光落在“毒素入口路径”一栏。
她合上卷宗,对身边女官道:“去查牢房守卫昨夜轮值名单,重点看戌时到亥时之间,谁曾私自送过饮食。”
女官领命而去。
她独自站在廊下,手里捏着一枚铜钥匙,是昨夜从侍从贴身衣物中搜出的。
钥匙上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像是一把倒置的刀,嵌在圆环之中。
她正要收起,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名内侍小跑过来,递给她一个密封的信封。
信封未署名,火漆印完整。
她拆开,里面只有一行字:
“你拿走的不该是你能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