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保住了?
楚言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被夏云及时扶住。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胤祚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松弛下来,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竟有些模糊。
太医抱着一个用青色襁褓裹着的、小小的婴儿出来,恭敬道:“贝勒爷,娘娘,是小阿哥。”
胤祚走上前,低头看着那个皱巴巴、红通通,像只小猫儿般脆弱的小东西,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
这就是……他的儿子?
一种极其陌生而汹涌的情感瞬间击中了他,酸涩、茫然、还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婴儿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他有了儿子。在这危机四伏的除夕夜,他险些失去的儿子。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呼庆幸的宫人,落在瘫倒在地、失魂落魄的刘氏身上,眸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温度,迅速冷却,凝结成冰。
“将刘氏押回房中,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那个宫女,”他顿了顿,语气森然,“审清楚后,杖毙。”
这个除夕,终究是以鲜血和一条生命的消逝,划上了句号。
除夕夜的风波已经过去。随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以及刘氏被拖走时的哭喊声,一切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如同死寂。空气中依然飘散着血腥气味。
人们心中深深的恐惧,也久久没有消散。
楚言在永寿宫一夜没睡。天快亮时,她才靠在榻上闭了会儿眼。可她一闭眼,昨夜的情景就不断在脑中闪现。
西林觉罗氏苍白的脸,刺眼的鲜血,还有胤祚那双冰冷可怕的眼睛。
楚言不是没经历过风波。但当风波直接冲向她还没长大的儿子时,那种揪心的痛,实在难以形容。
“娘娘,南三所传来消息。”夏云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沉重。“西林觉罗格格性命保住了。但她失血过多,身体完全垮了。以后……恐怕很难再怀孕。小阿哥……太医说,他先天不足,又受了惊吓和颠簸,情况很不好。让……让预备后事。”
楚言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水里。“预备着”这三个字在宫里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闭上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
能保住大人已经是万幸。可那个孩子……那是祚儿的第一个孩子啊!
玄烨在乾清宫听说了昨夜永寿宫的事和结果。
他沉默地听完梁九功的报告,手中捻动碧玺手串的动作停了一下。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告诉太医院,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六阿哥的孩子。至于刘氏……既然查明了是那个宫女背主妄为,就赐她白绫吧。刘家……教女无方,把她父亲革职,送回原籍。”
皇帝几句话就决定了几个人命运。
他没有深究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用一个宫女的命和一个家族的没落,他快速平息了这场发生在年节下的风波。这样既维护了皇家体面,也保全了胤祚的颜面。
旨意传到南三所时,胤祚正站在摇车旁。
那个不足月的婴儿被包在柔软绸缎里。皮肤薄得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他呼吸微弱而急促,小胸膛艰难地起伏着。
偶尔发出一两声像猫叫似的哭泣,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这就是他的长子。在他毫无准备时到来,又在他还没学会如何面对时,可能就要离开。
胤祚伸出手,手指悬在婴儿冰凉的小脸旁边,却迟迟没有落下。
一种巨大的、空茫的悲痛抓住了他。他恨刘氏的愚蠢恶毒,恨幕后黑手的阴险,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处置了宫人,震慑了宵小,却救不回自己孩子的健康,甚至性命。
李成轻轻走进来,低声报告了皇上的处置结果。
胤祚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又冷硬了几分。
他早知道,皇阿玛不会为了一个还没序齿的孙儿大动干戈。稳定朝局、平衡势力才是首要。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刘氏那边,你去盯着,送她上路。”他声音沙哑地吩咐。
“嗻。”李成领命,犹豫了一下又说,“爷,您要节哀。小阿哥吉人天相,也许……”
胤祚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吉人天相?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哪来的天相?只有弱肉强食。
他转身离开。没有去看望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心如死灰的西林觉罗氏,而是直接回到了书房。
他需要冷静。他需要把昨夜到现在所有翻腾的情绪,所有刻骨的恨意,都压下去。他要碾碎这些情绪,把它们融入骨血,变成力量。
楚言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南三所时,看见的是儿子紧闭的书房门。她没有进去,只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她的心口一阵阵发疼。
她去看望了西林觉罗氏。那个曾经沉静温婉的少女,现在瘦得不成样子躺在榻上。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好像魂魄已经随着那晚的鲜血流走了一大半。见到楚言,她只是艰难地动了动眼珠,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好孩子,你受苦了。”楚言握住她枯瘦的手,喉咙哽咽。“好好养身体,日子还长。”
西林觉罗氏闭上眼睛,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楚言又去看那个孩子。看着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她忍不住转过脸,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她吩咐太医和乳母一定要精心照顾,心里却知道希望渺茫。
接下来的几天,南三所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愁云中。
胤祚除了每天必要的请安和去尚书房,几乎不出门。他对西林觉罗氏和孩子的用度安排得非常周到,却很少亲自去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