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攻城?!”裴子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萧将军,你刚才说的是骑兵攻城?”
“不错。”萧摩诃也不卖关子,催马凑到跟前低语了几句,裴子烈听罢眼前一亮,“妙计!妙计!萧将军放心,裴某定会为我军铁骑铺出一条通天大道!”
不到半个时辰,陈军民夫就把沙袋扔到了寿阳城城墙脚下,五十丈宽的烂泥地被足足三层的沙袋压住,虽然略有高低起伏,但与烂泥地比起来,也称得上一马平川,陈军民夫带着木栅刚刚撤走,吃饱喝足又歇了半个时辰的陈军各部就做好了攻城准备。
烈阳之下,陈军军阵盔明甲亮,雄壮非常,城头守军极目望去,只见一个个方阵如同黑云一般滚滚而来,铠甲摩擦声宛如炸雷般在耳畔响起,两军尚未交手,寿阳守军就已经为之夺气。
“弟兄们!养精蓄锐十多天,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到啦!”忠毅将军吴超挺枪骤马在自家部曲阵前喊道:“眼下寿阳城南城墙已然千疮百孔,寿阳守军更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功名唾手可得,尔等可愿取之?”
“愿意——————”陈军将士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吴超肃容道:“大将军有令——先登城头、斩将夺旗、破城而入皆为首功,赏银百两,连升三级!临战后退者——斩,畏敌不前者——斩,每伍十人,凡三人后退则全伍皆斩,将有弃军而逃者——斩!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陈军将士的回答短促有力,显然如此军令他们并非第一次见识到。
“好!功名就在眼前!拿下寿阳,活捉王琳!进攻——”
“拿下寿阳,活捉王琳!”数万将士齐声大喝,声震数里。
口号声还未散去,陈军进攻的鼓声便已敲响,随即,寿阳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陈军的攻城先锋部队踩着战鼓声缓缓走出战阵,靠近城墙!
“五百步——”寿阳城南通淝门城楼之上,城门校尉紧盯着陈军的阵型高声喝道,左右两侧城墙上的守军紧靠城墙严阵以待。
“五百步——”吴超将军的三千攻城先锋,打头阵的乃是麾下精锐八百铁臂军,刚刚晋升校尉的田小郎手持大盾压阵,仔细估算着距离。
“四百步——开弓!”城头校尉一声令下,无数闪着寒光的强弓劲弩齐刷刷架在城墙之上,弓弦发出酸牙的吱吱声,守军射手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城外陈军军阵。
“四百步——举盾!”田小郎一声令下,十个方阵立即将等身大盾举过头顶,以龟甲阵的形态继续向城墙推进。
“三百步——拉满弦!”
“三百步——密集队形,靠紧!”
“二百七十步——放箭!”
嘭——城墙上数千弓弩齐发,一片闪着寒光的箭雨如冰雹一般砸向城外的陈军军阵。
“停——————”田小郎见状立即高声大喝,陈军先锋训练有素,十个军阵同时停下脚步,几乎同时,守军的箭雨就砸在了陈军的盾牌之上。
砰砰砰——陈军盾牌兵手里的盾牌被砸得微微颤抖,但密集的龟甲阵被盾牌覆盖得密不透风,又没有行进之中由于脚步起伏导致的缝隙,所以这狂风暴雨般的齐射对陈军军阵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漂亮!”吴超见状颇为满意地笑道:“田小郎这小子脑子还真挺够用!”
“前进——”数息之后箭雨落尽,田小郎立即指挥军阵继续前进。
通淝门城楼之上,王琳皱眉摇头,“不行,如此齐射不过是浪费箭矢,猿臂营校尉孙新柤何在?”
“末将在!”孙新柤立即答道。
“让你的猿臂营到翁城城墙上去,从侧面射击陈军军阵!”
“是!”
三百猿臂营迅速来到翁城城墙,“放箭放箭!不必齐射,瞄准了就射!”
猿臂营乃是王琳亲自挑选训练的精锐射手,而且翁城城墙又向前突出七八丈距离,再加上龟甲阵侧面防御薄弱,所以猿臂营刚刚开弓放箭,临近的两个陈军军阵立即出现伤亡。
“五阵六阵停!”田小郎本就身在第五军阵之中,见状立即下令,“五阵向左,六阵向右,各横移五十步!注意侧面立盾!”
军阵缓缓移动,不一会儿就挪出了猿臂营的射程。
“二百步——”
“二百步——”城头守军校尉高声喊道:“准备——”
距离城墙还有两百步,陈军军阵的排头兵已经踩上了陈军民夫铺的沙袋之上,“准备——”田小郎也高声喊道。
“一百五十步——出手!”城头校尉扬声大喝,城头数千守军同时出手,田小郎只见漫天黑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还不等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身边的盾牌兵举起大盾遮住了视线。
“他们扔的什么玩意儿?”田小郎问道,还不等身边的士兵回答,就有盾牌兵惨叫倒地,田小郎循声望去,只见倒地的盾牌兵抱着右腿满地打滚,右脚鲜血淋漓。
“铁蒺藜!”田小郎一见心道不好,不得他反应过来,就听城墙上的守军校尉再次高声喊道:“再掷!”
又是一片黑点呼啦啦砸下城头,陈军军阵立即出现不少缺口,大量盾牌兵痛苦倒地。
“放箭放箭!”城头守军趁着陈军军阵阵型不整,弓弩齐发,一时间打得陈军叫苦不迭。
“开阵!冲锋!”田小郎眼见麾下将士一个个倒地,龟甲阵破绽越来越大,当机立断,打散队形直冲城墙!
“冲啊——”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按理说不过十几个呼吸就能跑完,可是就是这十几个呼吸,陈军十个军阵足足扔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集合——举盾!架云梯,先冲缺口!”田小郎后背紧贴城墙,高声喊道,十个军阵的士兵立即在城墙脚下举起盾牌,十几架云梯同时搭上城墙,口衔钢刀的陈军将士立即开始攻城!
“放箭放箭!推他们的云梯!”城头守军校尉指挥若定,如果陈军就这点儿本事,他还真不怎么惧怕。
“砸!砸他们的缺口!”陈军士兵并不是非要踩着云梯打下城墙,而是分出小半兵力专打城墙缺口。
“砸!滚木擂石全招呼上!”城头守军自然不会客气,大大小小的石块夹杂着箭矢疯狂地往陈军头顶砸去,砸得陈军的等身大盾呯呯作响。
“快砍!把木粱砍碎!”陈军盾牌兵们把盾牌奋力举起,撑起一片盾甲,把陈军将士护在其中,七八个手持利斧的陈军趁机朝着城墙上缺口处的木粱疯狂砍去,木屑与鲜血一起在空中飘飞,双方逐渐杀红了眼。
“放箭放箭!”忠毅将军吴超趁此时机,指挥两千弓弩手在盾阵的保护下向城墙推进,“给我压住城墙上的守军!”
陈军箭雨自下而上抛射城头守军,守军既要攻击尝试登城的陈军,又要应付陈军箭矢,一时间难以兼顾,伤亡逐渐增大。
攻城战,最为血腥,陈军的云梯倒了再起,起了又倒,城墙下的陈军的尸体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尸体旁插满了参差不齐的箭矢,守军的血顺着城墙流下,与陈军的血混在一起,呐喊声夹杂着金铁交击声,浓重的血腥味儿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儿刺激着战场上每个人的神经,双方同时陷入鏖战。
王琳坐镇城楼,面沉如水,忽然问道:“其他方向战况如何?”
陆纳闻言立即答道:“进攻东城的陈军战法与南城这边基本相同,但东城的城墙更加完好,所以眼下压力不大;北城陈军并未进攻,只是在大张旗鼓地挑衅,好像是要引我军出城;西城情况特殊一些,陈军在用沙袋填满烂泥地之后仍未进攻,而是在龟甲阵的掩护之下继续堆叠沙袋,眼下已经在城墙缺口处垒出了一个小斜坡。”
“垒出斜坡?”王琳闻言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借斜坡直接冲上城墙不成?陆纳,你带两个营的兵力到西城去,替蔡文斌把把关,西城城墙受损最重,要警惕陈军耍花招。”
“是。”陆纳领命而去。
忠毅将军吴超凝眉看着战场,时不时用余光瞟向身边的一只沙漏,沙漏中的流沙并未因为战况的焦灼而漏得更快,那不急不缓的流速看得吴超心中颇为急躁。
“将军,已经半个时辰了。”副将吴秉忠眼见沙漏漏尽,立即低声道。
“第二阵,进攻!替下第一阵的弟兄们!”吴超立即下令道。
第二阵的三千生力军闻令而动,迅速将已经厮杀到几乎力竭的田小郎第一阵将士替换了下来。
“将军……田小郎无能,未能攻破城墙……”浑身是血的田小郎满脸羞愧地在吴超马前谢罪。
“不必自责,王琳也不是废物,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击溃。”吴超轻声道:“带弟兄们回营吧,好好休息!”
“我们也轮换,快!”王琳见陈军摆明了要跟自己玩车轮战,立即下令让守军也轮换休息。
“陈军要是这么打的话……”王琳心中担忧,“我守军兵力眼下只能做到两班轮换休息,而陈军兵力充沛,四班五班轮换都有富余,这样打下去……”
“将军!西面陈军动手了!”不等王琳深想,传令兵略带惊慌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虑。
“别慌,慢慢说。”王琳低声道。
“是……”传令兵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西城陈军在西城城墙两个缺口处,用沙袋垒出了两条大概宽一丈斜坡,两条斜坡间距十丈左右,然后……然后陈军竟然,竟然让骑兵直接顺着斜坡冲击缺口!两个重甲骑兵在前,步兵紧跟其后,两个重甲骑兵架着攻城锤猛撞缺口处的横梁和木栅,一波冲击就撞烂了刚刚修补了一半的缺口!陈军趁势冲进来一百多人!幸亏陆大人反应快,带城下休息的将士硬生生把陈军逼了出去,但是西城城墙缺口太多,坍塌到墙根儿的缺口足有三处!陈军如法炮制,借重甲骑兵的冲击力不断猛冲这几处缺口,陆大人只能带兵在缺口内,用破砖烂瓦临时垒出土墙防御,虽然眼下阵线相对稳固,但是西城将士眼下压力极大,四千将士全力奋战不得休息,恐怕无法长期坚守,所以陆大人和蔡将军命属下请将军早定方略!”
“你去北城找守将曹芳传我将令——分出一千五百兵力支援西城。”王琳立即道:“另外告诉陆纳蔡文斌:守到天黑就是胜利。”
“是!”
“呼……”王琳深呼了一口气,“吴明彻啊吴明彻,不攻则已,进攻第一天就给我寿阳如此压力,看来你是根本不想跟我相持,而是要一鼓作气拿下我王琳,呵呵呵……”